杜宛儀愕然。
「不是這樣嗎?事實上,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只知道,你握在手中的,是許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即使有所謂的『真相』,你也永遠不會知道,這輩子你都會過得很幸福,就算是交換好了,他也沒有對不起你。所以我覺得,你不用想太多,只要牢牢握緊你所擁有的就好了。」
十七歲小女生的思考角度,很單純,也很實際,無巧不巧,竟與傅克韞不謀而合。
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在介懷,將自己困進死胡同裡想不開嗎?
那另一個女人呢?真可以拋諸腦後,不去想、不去看、甚至不必愧疚自己此刻擁有的幸福是由另一個女人手中奪占而來?
第2章(2)
「姊,你在想什麼?」感覺她問這個問題,並不單純只是閒聊。
杜宛儀抬眸,正欲張口,目光不經意落在她身後,神情在瞬間僵凝。
「怎麼了?」張宛心順著她視線的落點往後看,不過就是一對剛走進來的男女,男的西裝筆挺,女的自信優雅、標準的都市OL,長得很美,但這也沒什麼啊,她怎麼一副見鬼的樣子?
「宛、宛心,我們走了,好不好?」杜宛儀抓住她的手,她察覺到那微涼的指尖,隱隱帶著顫抖。
「好,你等一下,我先去結帳。」沒見過姊姊如此失常的樣子,唇色幾乎是蒼白的,她不敢輕忽。
「我去外面等你。」片刻都無法多待,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張宛心結完帳出來,站在外頭的杜宛儀,正隔著透明玻璃窗,看向那名剛進去的女子。
那個女人——有什麼問題嗎?
她無聲走近,遞出匆忙中由紙袋掉落的鋼筆。「姊,你東西掉了。送姊夫的,要收好。」
杜宛儀接來,默默握住。
宛心說,她的幸福就在掌心,只要牢牢握住就好。可是,她握得牢嗎?她握得心安理得嗎?
裡頭的女子似乎感受到異樣的凝注目光,朝她望來,而後,眼中亦閃過一抹愕然。
她心臟一跳,那一瞬間,完全無法與之對視,狼狽地轉身便逃——
「姊!」
所有狀況幾乎在同時發生,突然竄出轉角的小貨車迎面而來,她也煞不住步伐,刺耳的煞車聲、妹妹的驚叫,交錯在耳邊,她腦中,僅餘絕望的念頭——
這一次,她或許逃不過了。
開會中緊急接到電話,傅克韞趕到醫院時,妻子的傷口已經處理好,除了撞傷的額頭外,其餘皆是小擦傷,並無大礙。
「宛儀呢?」
「還在昏睡。」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小女生,又看著意外在眼前發生,張宛心至今仍驚魂未定。
傅克韞拍拍她的背安撫她。「沒事了。」
「那個……是這位小姐幫我送姊姊來醫院的。」幾乎是第一時間,連想都沒有就從咖啡廳奔來,伸出援手。
他目光移向一旁的女子。
「我和老闆剛好在附近,目睹事故經過,就順手幫忙了。肇事的貨車司機已經逃逸,如果有需要的話,車牌號碼我記住了。」
她很聰明,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憶,求學時的優異表現從來不遜於他。
他點頭,溫聲說:「謝謝你。」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想,他的妻子應該不樂意見到她。
「書郡!」他喊,聲調是少見的柔軟溫暖。
她回眸,淺淺微笑,以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低聲說:「她應該知道了些什麼,看我的表情不太尋常,你自己想想該怎麼處理。」
始終伴在她身側的男子皺眉,粗聲催促。「走了!話這麼多。」
留意到男子的臉色不甚愉悅,傅克韞識相地沒再耽擱他們寶貴的時間。
兩人各自背身,往自己該走的方向前進。
人生早已不再同路,從數年前他做了抉擇開始,就已背道而馳,從他轉身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無法回頭。
「你對他還真是有情有義。」男人冷言酸她。
「大老闆,你脾氣還真是說來就來,胃又喊餓了是不是?火氣這麼大。」似乎習慣了他火爆的脾氣,夏書郡完全從容應對。
「知道就好!我要吃飯。」
「你不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少吃一頓飯別那麼計較。」
「哼,明明就是你的私心吧!」什麼救人一命,講那麼好聽。
「……」
傅克韞回到病房,張宛心原本放在姊姊身上的視線移向他。
「那個女人……姊夫認識?」
「嗯。公事上有往來,就是上次提到那個度假村的規劃案,她是參與比案的建設公司之一,爸也知道。」所以才意外,岳父竟能信任地放權給他,不疑慮他私心作祟。
「只是這樣嗎?」她只是年輕,但是並不單蠢。
「為什麼這麼問?」
「今天——姊姊問了我一些奇怪的問題。你和姊姊怎麼了嗎?」
傅克韞拉好被子,留意到她握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要送給你的。」她補充說明。場面那麼混亂,她整個人都慌了,沒留意到姊姊竟一直將鋼筆牢牢握在手中,沒鬆開過。
她鼻頭酸酸的。姊姊真的很愛姊夫。
他輕輕抽出掌心的鋼筆。墨綠色的管狀物落在掌心,沉甸甸的,靜靜散發深邃的沈斂光華。
重點不在鋼筆的價值,而是,她始終不曾鬆開的掌心。
長指撫過妻子臉容,他沒回頭,輕聲問了句:「小妹,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一直都是相信姊夫的。」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他娶了姊姊就一定會盡全力善待,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那麼你呢?宛儀,你相信我嗎?」
本以為沉睡的人,緩緩地張開眼眸。
他神色未變,定定與她相視。
「你,後悔了嗎?」
後悔與他相遇,交付她所能交付的一切?
第3章(1)
相識那一年,她十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芳華。
他是她的家教老師,每週兩日的家教時間是他們唯一的交集,除了學業上的,他們甚少交談其它話題。
那時,對她而言,這個叫傅克韞的家教老師是很無趣的,明明有一張好看的俊臉,卻總是不苟言笑,不過大她兩歲,卻像四十歲老頭一樣少年老成,除了悶,她找不到更多形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