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B座算是客用公寓,黃光磊和他母親每次來訪時就住這裡,對面A座則住了一對古怪的科學家夫婦。
他們樓下二B原本是表嫂的娘家,只有她和寡母曾阿姨一起住,不過曾阿姨嫁給房東爸爸之後,東西都搬到四B去了,所以目前也是空屋;聽說只有表嫂和表哥吵架要回娘家時,才會自己「回娘家住」,把表哥鎖在門外。
依黃光磊的想法,如果你的娘家只跟你的夫家隔兩層樓而已,這樣的「回娘家」法實在很遜,不過他當然沒有講出來。
對面二A則是他表哥的叔叔住的,論輩分黃光磊也跟著叫一聲表叔。他表叔就是那種家大業大的企業家第二代,自己接掌家族事業之後也做得有聲有色,只是他那個超級大美女的表嬸,腦袋就怪怪的……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整棟公寓的人好像都怪怪的?
會不會就是因為他打小看這些怪人看習慣了,所以那個小女鬼他才見怪不怪,適應得比別人都快?
房東的老公年輕時是個職棒球員,退休之後自己成立了一個運動用品的品牌,這些年來已經變成一個連鎖事業,黃家就是他南部分公司的負責人——他爹是南區總經理,他娘是副總;每隔一段時間,黃光磊的父母或其中一人就會上台北來開會,通常就是住進這間公寓裡。
這個週末他老媽又上台北來開會,他閒著沒事就跟著一起上來玩玩了。
黃光磊剛要走回公寓時,突然聽到樓梯間有人走上來,於是再轉頭出去看看。
「小光,你們來了。」他的王姓表哥笑著走上來。
「表哥,星期天你還去上班?」他揮了下手打招呼。
「只是回公司處理幾份文件而已。」表哥在三樓停了下來。「你現在多高了?」
「一八七。」他比了下自己的頭項。
「好傢伙,都比我還高了。你現在幾歲?十七,十八,上大學了嗎?」
「虛歲十八,實歲十七,明年要上大學了。表哥,表嫂出月子了嗎?」
他表嫂最近剛生完小孩,他媽正陪著一干女眷在表哥家聊天。他對這種婆婆媽媽的場合最不感興趣了,所以自己溜下來玩wii。
「還沒,還要再半個月。」表哥笑道,「本來曾阿姨要回來幫小路坐月子的,我們都說不用了,公寓裡都是女人,不會沒人幫她做的,所以叫她不用急著回來。」
公寓裡雖然女人不少,可是「正常」的女人很少吧?黃光磊在心裡嘀咕。
不過房東吳阿姨倒真的是比較正常的一個。
黃光磊遲疑了一下,終於小聲問出來。
「表哥,你們的兒子……還正常吧?我是說,沒有跟表嫂小時候一樣吧?」
聽說他表嫂是天生半陰半陽的體質,所以從小就見不得光,直到青春期開始才變成正常的小孩。
「嗯……應該很正常吧?起碼沒聽風師叔說他有什麼不正常啊。」他表哥搔搔下巴,跟他一起沉思。
「表哥,你口氣不能再肯定一點嗎?好歹你也是當人家爹的。」
「管它的,生都生了,體質像小路也沒什麼不好的,她不也好端端地長大成人了?」表哥聳了下肩。
「嗯,有道理。」黃光磊點點頭。
兩個大小男人正聊著,一襲鮮黃的道袍伴隨著一串清脆的叮鈴聲,從五樓風也似地刮了下來。
「風師叔又要出馬了?」表哥向老道士打聲招呼。
「我去隔壁街看看。」老道士疾如風迅如雷地往樓下飄。「好歹這裡也是本師公的地盤,竟然有凶鬼作祟,簡直是不給我面子,看本師公不收掉它去!」
鮮黃道袍才剛飄下一小段,突然頓了一頓,轉眼又飆回來,在黃光磊面前站定,瞇著眼皺著眉湊到他鼻端前打量他。
「風師叔,你、你幹嘛?」黃光磊連忙退了一步。
「奇怪,奇怪……嗯,嘴巴張開我看看。」老道士命令。
黃光磊依言張口。
檢查完舌頭,老道士又扳著他的下巴,左轉轉右轉轉,一下子看眼珠,一下子看印堂,一下子捏人中。喬了半天,大惑不解地盤起手。
「奇怪,怎麼會有陰氣?」
「陰氣?」兩個男人脫口而出。
「你的父母都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純陽之體,生你的那一天也正好是火神祝融的生日,你的體質比他們的純陽之體更純厚,照理說,陰魂鬼魅是近不了你的身的,怎麼會有陰氣呢?」風師叔瞇著眼又盯著他的臉左瞄右瞄。
黃光磊的腦子裡立刻浮上一張蒼白清秀的小臉。
難怪她老是抱怨他「太燙」,一天到晚要他站遠一點,原來是因為他真的很燙……
「師叔,那……那個『鬼』要是靠近我會怎樣?」黃光磊試探性地問。
「輕者元靈灼傷,重者魂飛魄散!」老道士搖頭晃腦道。
「這麼嚴重?那該怎麼辦?」他嚇了一跳。
「鬼嘛,魂飛魄散就魂飛魄散了,還能怎麼辦?」老道士瞪眼,「不過……看你身上那縷陰氣又隱約藏著生氣,不像是尋常的鬼魂。小子,你最近是遇上什麼人了?」
「最近?最近沒有啊!」他裝傻。都認識兩年多了不算最近吧?還是不要亂講比較好,免得這老師公真的跑去小女鬼家把她給收了之類的。
「如果不是最近的事……那我知道了,那陰氣一定跟著你一段時間了,只是你的陽火太旺,被它纏久了之後才勉強染上這麼一點點青寒之氣。」老道士捶了下手心。
有沒有這麼準的?看來這老師公真的有幾分道行。
「沒事啦!反正您不要擔心就是了。」黃光磊迴避道。
王家表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少年那眉宇間的彆扭,與欲言又止的神情,激起了表哥自己年輕時的記憶。他也是過來人,怎會不瞭解這種慘綠少年的心事?
他也不說穿,只是在旁邊輕輕一笑。
老道士才不管什麼少年十五二十時,從道袍底下抽出一張符紙,凌空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