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當家!關哥在等妳呢!快來快來!」換上黑亮絲裳的歐陽妅意開心奔向轎前,轎子都沒停妥,便要去掀簾子。歐陽妅意盤起好漂亮的高髻,青絲若雲,襯托姣好稚嫩的鵝蛋臉龐,髻上尚未簪上任何飾品,正因如此,才容許她鋪前鋪後跑透透,否則等會兒上台才要驚艷眾人目光的獨特鈿飾,全數先行曝光,還有哈驚奇?
歐陽妅意同時亦發現朱子夜。「咦?朱朱也來啦?關哥通知妳的嗎?那麼關哥一定也準備推妳上台!走,讓關哥一併料理妳!」
歐陽妅意一手挽一個,拖進鋪後小廂房,朱子夜來不及問清楚走哈檯子,更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人已經站在不大的斗室之中。
廂房裡,放置許許多多的衣裳、首飾、鞋襪,好些位更衣完畢的姊妹坐在一角,互相為彼此撲粉畫眉,見嚴盡歡來到,起身朝她一福。
秦關背對著門,手裡金步搖釵緩緩沒入冰心的髮髻間。
在朱子夜微怔的瞬間,他從銅鏡中與她目光交會,她一驚,記得要趕快擠出笑,和他打招呼,她正牽動唇角,他卻已經轉開視線,在木匣裡取出珠玉長煉,為冰心戴上,再仔細調整頸煉呈現的最美角度。
朱子夜抿抿僵硬的唇角,不著痕跡地做了幾回吐吶,努力過後,重新漾開笑顏。
「冰心姊,妳今天好美哦!」
「謝謝。」冰心回以嬌笑,雙眸彎亮若弦月。她是名嫻美婉約的姑娘,今日打扮得雖貴氣,仍掩蓋不了她那一份猶似出水芙蓉的雅秀。在廂房裡的每位姑娘各有各自的風情韻味,冰心柔致、小紗天真、恬恬淡靜、晚霞甜美、妅意靈巧,秦關牢牢捉住她們獨特的美麗,為其裝扮出適宜模樣。
「妅意,替小當家更換黑絲裳。」秦關淡淡吩咐歐陽妅意,打扮好冰心的空閒之際,他選擇在妝台前挑釵,也不過來與朱子夜說話。
「等會兒妳們是要到外頭架的大檯子上,展示身上發上的玩意兒,對不?」朱子夜大概猜出鋪外架的大檯子功能。
「答對了。」冰心頷首。
「還挺新奇有趣的。」就像賣牛羊之前,牽出去給賣家鑒識鑒識,不過,用在飾品上卻很罕見,一般賣飾品都是平放在絲絹上讓客人去挑選。
「可我好緊張吶……萬一等會兒我在台上跌跤,該怎麼辦?」冰心握著朱子夜的柔黃正在顫抖,雖然已經練習過無數回,真正要上場時,仍忍不住四肢冰冷發顫。
「不會啦!放輕鬆!放輕鬆- 將台下的人當成一堆甜瓜就好啦!」朱子夜想舒緩冰心的擔憂,一面做起可愛的逗趣鬼臉,一面又按又搓又輕敲著冰心僵硬的肩膀。
「別弄亂她的服飾。」秦關淡道,語氣中聽得出嚴厲,害朱子夜捏在冰心肩窩上的雙手尷尬停頓,食指微微抽動,好半晌,慢慢把手收回自己腿邊,揪緊棉褲褲管。
「朱朱她沒有啦!她很小心避開我身上飾物。」冰心為朱子夜辯解,不希望見到朱子夜因她而挨白眼被罵。
「我想……我還是去外面看看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朱子夜乾笑好幾聲,嗓音乾啞,雖然勉強維持住笑音,但它在抖著,沒待廂房裡的任何一個人開口回應,她轉身,從困窘中逃了出去,像只誤闖龍潭虎穴的受驚小兔。
急亂的覓音遠去,屋內,寧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聞仔細,歐陽妅意和一屋子女孩忍不住偷瞄態度明顯冷漠的秦關。她們都沒弄懂,這對好「哥兒們」是哪條筋打結,怎不像之前的見面,比小別勝新婚的夫妻更熱絡,一個滔滔不絕攀在秦關臂膀上聒噪嘮叨,一個面帶微笑的耐心聆聽?
這麼久沒見,至少該熱情一點吧?
「好討人厭的口吻哦,我聽不出來這和『妳給我滾出去』有什麼兩樣耶……」
嚴盡歡說話了,雙手攤展開來,讓歐陽妅意幫她解下粉色懦裙,套好皂黑絲裳,她說出在場眾人的心聲,小紗甚至在一旁猛點頭。嚴盡歡等歐陽妅意為她纏好腰帶,順勢雙手朝腰際一抆,「說不定,朱朱會很難過,先是與老爹吵架,離家出走,隻身騎馬到這兒來投靠咱們,連杯茶水都還沒喝到,又同我一塊兒來珠寶鋪,熱心想瞧瞧有沒有她能做的事,誰知道,哥兒們不安慰她不打緊,連歡迎她也不肯,我想,她八成躲哪兒去哭了吧。」一席話,成功讓靜默的秦關拋下手上金步搖,不顧還有幾個女孩尚未打扮完畢,追著朱子夜的腳步而去!
第5章(1)
難過?這兩個字絕對不適合用在眼前的情景。暗斥自己方才態度差勁的秦關,追上朱子夜的步伐,珠寶鋪不大,但週遭塞滿人潮,黑壓壓一片,他費了番功夫才找到她,而且,還是拜公孫謙所賜。
朱子夜跟在公孫謙身邊,端著數種花色精巧別緻的糕點,一同招呼路客。秦關不曾見過她笑得如此之甜,似糖若蜜,彷彿一隻黏花的小蝶兒,捨不得離開公孫謙太遠。兩人有說有笑,公孫謙爾雅俊逸,一身白裳,鶴立雞群的醒目顯眼,輕易便能成為眾所矚目的標的,也讓秦關得以一眼發現他,以及偎在他身旁的朱子夜,她俏麗熱絡,笑臉迎人,雖非國色天香之姿,仍舊討喜可愛。公孫謙的沉穩,對照朱子夜的率真,一靜一動,並肩站著的景象,賞心悅目。
公孫謙似乎說了什麼,朱子夜笑聲響亮,哈哈哈地傳入秦關耳裡,他方才為她而湧生的一股歉意顯得無比可笑。
難過?她有嗎?! 難過之人,不會笑靨燦爛、不會眉飛色舞、不會嘻嘻哈哈。秦關給了自己一個難看的自嘲笑臉,丟下忙碌正事,不顧還有多少更要緊的事宜待他處置收尾,嚴盡歡沒梳妝打扮,妅意也素著一頭高髻,他卻追來看朱子夜和公孫謙卿卿我我,他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