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前,他才風風光光地準備著宰相夫人的壽宴,當日卻傳出宰相爺不知誤食何物,昏倒在宴席上,令趙彥顏面無光,連帶還砸垮了繁花酒樓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招牌。
如今,門可羅雀的景象也就更加慘澹,眼下連個人影兒也沒見著,樓子開了一日,上門的容倌半個也沒有。
繁花酒樓這半個月的虧損甚巨,而先前趙彥以為盛況將會再現,便大批大批和其他店家訂下食材、調料,結果貨品送到,銀子卻收不到,加上已到月底,也不知道誰聽到什麼風聲,說樓子負債纍纍,大家怕得直來酒樓收銀子,情況無疑是雪上加霜。
早些時候,趙彥總算打發掉聚在店前的商家,沒想到這一回頭,帳房裡的人又像是湊熱鬧似的偎上來。
「少爺……」
「到底怎麼了?」趙彥沒個耐性,一掌拍往桌面上。「可以解決的,你們自己拿主意去,別凡事都要過問我,爺兒我今天心很煩!」
趙彥終歸是年輕氣盛,也沒事必躬親的決心,樓子裡瑣碎的事都交給旁人去打理,如果可以做個老太爺,這位置他倒是坐得十分稱頭。
所以,禍事會陡然生出一點也不奇怪。
「小的……小的剛才到票號兌銀,結果咱們的銀兩都被人提光了!」
「你說什麼?」趙彥震驚得說不出話,嚇白了臉色。「是誰提的?票號那邊應該有押印,是誰留的印?」如果把票號裡的存銀提光,換而言之,就是將繁花酒樓的老底全部給抽掉了。
這幾日的虧損,已經讓趙家有些吃不消。繁花酒樓曾被譽為京城第一大樓子,
那風光的背後代表著需要龐大的白銀運轉、撐持著,講白些,不進帳的樓子,就是在蝕趙家的家底。
「是……是大掌櫃的用印。」
「他人呢?把那些銀子支光是怎麼一回事?」趙彥真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宰相府那邊因為酒樓的失誤,他花了不少白銀買了珍貴的藥材送去賠罪,這樣的支出對於此刻的趙家來說是筆折損,可最嚴重的卻是這項,簡直要震倒趙家了。
「大掌櫃有兩三天沒到酒樓裡來了,說是家裡孩子生病,沒法上工。」
這時趙彥才想起,幾個月前掌櫃曾向他支一筆銀,說是要給孩子看病,至於得了個什麼病,他沒怎掛心,因為他想也不想就打了回票。
沒想到對方竟然卷款而逃!趙彥氣急敗壞,臉色慘白灰死。
「這件事別讓老爺知道,如果有誰走漏風聲到外頭,我絕對割下那人的舌,聽見沒?」
趙彥頹然地坐下,本該炯亮的眼,此刻卻異常的黯淡,甚至已到空洞無神的地步了。
他萬萬沒想過,這間在長安城佇立了快五十年的老樓子,竟然有一天是敗在自己的手中。
春生捧著一隻漆紅木匣,自書房外走進來。
匣內裝的是露明酒樓的地契,是幾日前從趙家買下的。
雖說這事兒洛家一點也不清楚,只曉得自從繁花酒樓接了宰相府的壽宴之後,生意是一落千丈,還背了個臭名。因此本欲拓展的計畫,早早便停擺了,甚至還差點要賣掉家底。
不過這風聲,鳳懷沙早先一步打探到,在趙彥打算賣出露明酒樓前,就先行和他做樁買賣。
換而言之,繁花酒樓有倖存活,全仰賴鳳府的及時出手。
其實呢,鳳懷沙本可以向極需銀兩調度的趙家索上更多價,甚至拿下繁花酒樓一半的共商權,可惜這點蠅頭小利鳳懷沙沒怎在意,只要求趙彥放棄露明酒樓和洛明明,並且自此不再糾纏洛家。
再來,鳳家自己有間樓子,據說這半年來還成了京城饕客最愛的頭號酒樓哩,他又何必要個聲名狼藉,不知何時才會重新振作的老招牌哩?
現在的人啊,可是貪鮮、貪新奇,做生意要是不懂這求新求變的道理,自然也就敗下陣來,這點心得,鳳懷沙倒是受惠不少。
而先前繁花酒樓會詐露明的賭,要的就是那間酒樓。趙家想要拓展新的分店,可又不想要花大錢砸銀兩,就把歪主意動到這世交的好友上頭,加上露明酒樓的風評在洛明明正式掌勺後,生意是蒸蒸日上,趙家相準這兩點,遂心生歹意,欲謀奪洛家一切。可惜直到最後還是做了白工,還差點賠上老本。
第10章(2)
「宰相爺前不久還上咱的樓子,說胡菜好合他老的胃口。而宰相夫人嗜辣,誇大庖的川菜挺過癮。」
「這回多虧他老人家出馬了。」鳳懷沙賊兮兮地勾著笑,說穿了就是搬來相爺這位大人物,重重地給他們趙家一擊。
此外,再請春生放放幾個繁花酒樓虧損欲倒閉的消息,取不到貨銀的店家就會一股腦兒地擠進趙家,大夥一傳十、十傳百,紛紛就心生畏俱了。
這時趙家的根本,被鳳懷沙給動搖那麼幾下就搖搖欲墜了。
「相爺欠您個人情,想必這次還了,他老心底也快活了。」
鳳懷沙這人經商的手腕高超,但他沒那麼市儈,有別於商賈那銅臭味,正因為如此,因緣際會之下,意外和相府結識,在西域外救了宰相府的少爺,彼此結伴同行回京城,一路還托鳳府商旅的照料。
遠去西域的路途險峻,多搭救幾人就會多幾張嘴要糧吃,沒個准旅途未走完,自己也賠上命。因此大多數的商旅最多只讓落單的人跟著走,若是整支商隊迷失在沙地裡,多數人就會選擇視而不見。
說心狠嘛,倒也不是這樣說,做人還是得認分些,往往一時慈悲之心不斟酌,拖垮的就會是身旁無辜的人。
而鳳懷沙救的,就是因一時誤判而毀掉整支商旅的相府少爺,多數同行的人早迷失在沙路上,獨獨他死裡逃生。
「這人情我不願討,不過不得不這樣做。」鳳懷沙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以為還要一陣子才能逼趙家交出露明酒樓的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