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容一僵,心情變得低落,他注意到了。
「怎麼了?」仔細看,她笑得彎彎的眼睛微紅,看來被責備過。
嚴聿人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她考試成績未達到父母的標準,被責備了。
師家小孩只能拿一百分,沒有其他的分數。師青梅在家中排行老三,母親是法官,父親是一流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他父親合作多年的夥伴,大她九歲的大哥是醫學院高材生,大她七歲的姐姐正就讀台大法律系,小她兩歲的弟弟目前已跳級念到國一,比她還高兩個年級,在優秀的父母、手足的光環下,她,顯得不起眼。
「我太笨了,沒有考好。」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臉是笑的,但泛紅的眼眶說明了她有多難過自責。「都是我的錯,才會被罵。」
絞著裙擺的小手因施禮泛白,心疼的感覺漫開,嚴聿人不贊同的皺眉,對她招招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坐在自己身邊。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只是沒有找對唸書的方法,不要急,慢慢來。」
「但是模擬考快到了,我好怕。」她哭喪著一張臉,對信賴的大哥哥訴說她的無聊。
嚴聿人才正要安慰她,說些鼓勵的話,房門被人輕敲兩下,他的父親以及不曾打過敗訴官司的師大律師,站在門口。
責備的眼神直接射向他身邊的師青梅。
「青梅,你又來吵聿人。」帶著責備口吻的金牌大律師。
看見父親,她立刻挺直背脊,小臉泛白,咬著唇嚥下差點逸出的嗚咽,她害怕自己的父親,怕得全身發抖。
「聿人跟你不一樣,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你出來。」冷冽如冰的語氣,不像對待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沒有一絲絲溫柔。
「對不起……」師青梅低頭,站起身正要朝父親走,卻被身旁人拉住小手。
「是我要她在這裡陪我。」沒有站起來表示禮貌,嚴聿人坐在沙發上,優雅的交疊雙腿,不馴、挑釁的眼望向父親,因為他不贊同的皺眉,態度更為挑釁。「陪我做一些浪費時間的事,請不要打擾我們。」
「聿人,跟你說過今天——」嚴立誠沉聲,正要訓斥獨子一番。
「今天是我媽忌日。」他才不管父親今天安排了什麼節日要他參與,唯獨今天,絕對不行。
忽視父親蒼白的臉色,以及師大律師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拉著躊躇、害怕的師青梅走出房間。
「聿人哥哥,爸爸……」蒼白的小臉對上父親陰霾的臉龐,她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別理他們,過來。」他拉著她,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棟屋子最角落,被塵封多時的房間。「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他們不會生你的氣。」因為光氣他就夠了。
他打開門,母親的遺照擺在房間正中央的牆上。這是母親生前使用的房間,五年了,還是打掃得一塵不染,四柱床上鋪著純白的被褥,蓬鬆柔軟,像是主人隨時會回來。
嚴聿人走向母親的梳妝台,食指滑過上頭精細的紋理,取出抽屜裡的火柴盒,點燃梳妝台上的白蠟燭。
五年來,父親不曾踏入這個房間,但卻留著他母親生前使用過的東西,全都是因為他堅持,保留母親曾在這個家裡的痕跡。
要傭人每天打掃,像是母親還在一樣,要求每年忌日要準備蛋糕以及白蠟燭,擺在這房間裡,他會來陪母親度過平安夜。
很可笑,父親風流,但卻僅有他一個孩子,他十歲時,燃起打算換個繼承人,讓他跟外頭的女人生的兒子繼承他龐大的事業,誰知道一份親自鑒定揭露那個外頭生的兒子,根本不是他的種,也才明白自己根本就難以讓女人受孕,唯一的血脈僅有他嚴聿人。
對血脈傳承有一定堅持的父親,才對他的挑釁、不馴,總是隱忍下來,盡可能的在物質上討好他,為的就是要他繼承嚴家家業。
「跟姨一起吃蛋糕嗎?」十二歲的師青梅,已經大到能夠瞭解死亡的意義,無邪的大眼睛望著牆上的遺照,美麗、纖細,笑得溫柔的女人。「姨,聖誕快樂!」
一股暖流注入心底,嚴聿人笑了,抬頭,看見梳妝鏡反射的自己,他不禁一怔。
上一次自己表情這麼柔和,是什麼時候的事?
似乎是上個月,她跟著父親到他家裡,甜甜的喊他「聿人哥哥」時。
怎麼會這樣呢?只有這個小女生,能撫慰他惡劣的心情,讓他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她很單純、很天真吧!
將點上白蠟燭的蛋糕擺在房間的地毯上,嚴聿人盤腿坐在地上,帶笑的眼神示意她,跟著一起做。
師青梅乖巧的坐在蛋糕的另一頭,接過他遞來的銀製湯匙,快樂的挖著蛋糕往嘴裡送,吃得滿臉都是鮮奶油。
他支著下巴,笑看她孩子般天真的笑臉,滿足的吃著蛋糕。
她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在他面前,就會讓他心情很好很好。
嚴聿人抬頭,對母親的遺照輕聲道:「媽,聖誕快樂。」
平安夜,不會讓你一個人過——
第3章(1)
自師青梅有記憶以來,她的暑假、寒假……所欲的假期,都在一連串的補習中度過,她沒有假期、沒有閒暇,因為她讓父母失望,必須利用時間將她的進度補上來。
端坐在書桌前,握著鉛筆反覆演算式子,緊繃的小臉上看不見一絲懈怠,認真的模樣絕對不會讓人懷疑她的用功程度。
好不容易解決完一道證明題,她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答案與參考書上的正確解答對照。
「為什麼還是不對呢?為什麼我這麼笨……」眼裡不自禁落下,她一邊哭,一邊拿著橡皮擦,將錯的答案擦得一乾二淨。
「怎麼辦……怎麼辦……」爸爸晚點要檢查她今天的解題進度,這樣下去,她怎麼解得完呢?
連這種問題都答不出來,她腦袋太笨,不像哥哥、姐姐、弟弟,唸書像呼吸一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