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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接過碗,不曉得跟誰賭氣,他沒打算避開,當著她的面微撩臉上黑巾,將酒一口氣灌個底朝天。

  「飛燕大俠,原來你沒留鬍鬚呢……」那極短一瞬,安純君覷到他一小處下巴,膚色光滑偏白,她不禁怔了怔。

  就在這時,黑衣人突然丟下已經喝完的空碗,一把抱起她向上飛馳起來。

  安純君被帶著飛竄,嘴裡卻嚷嚷:「不能丟啊!那是你用過的碗,飛燕大俠喝過酒的碗,不能亂丟啦——」簡直痛心疾首到不行!還好有瞄到那隻小碗沒破,唉,只好等她得空再去拾回來供著。

  她沒辦法分神想其它事了,因為飛馳之速越來越快。

  待在「五梁道」的這些年,她雖在鄺紅萼的安排下,陸續跟過三位武師父習拳腳功夫、練呼息吐納之術,即便現下有飛燕大俠的托持,她仍舊需全神貫注才勉強跟得上對方。

  飛飛飛——奔奔奔——

  他們不沿山徑蜿蜒,而是成直線竄馳,高高低低騰躍在綠林與石林之上,愈深入山中,風聲愈響,在她耳畔呼呼低咆。

  又過半刻,他慢下腳步,帶她閃到一塊巨岩後藏身。

  不等大俠示意,安純君努力調息,纖細身子已伏在岩石上,小心翼翼探出半顆腦袋瓜。

  她張大靈眸,左右溜溜轉,眨眨再眨眨,然後看向身邊那張蒙面,以眼傳意。

  大俠,我記得……去年不是這裡耶……

  大俠闃黑的瞳仁一瀲。它在這裡。

  安純君尚不及再「說」,一聲獸吼引走她的心神。

  她揚睫瞧去,發現不遠處的林子裡竄出一頭黃毛褐紋的老虎。

  這頭虎體型偏修長,不算巨大,毛澤豐厚光潤,但褐紋較淡,該是一頭雌虎,相當漂亮的母老虎。

  她心臟咚咚跳,眼睛眨也不敢眨,因為她心心唸唸的那頭大虎終於跟著出現。

  它也從林子裡竄出,追著雌虎出來。

  白底黑紋的毛皮在天光下流動銀華,它一動,魁梧有力的虎軀展現出力量,美得不可思議,它是全天底下最俊的雄獸!

  鄺蓮森發覺自個兒上臂被緊緊抓住,他瞥向她,她又用那對大眼睛對他亂閃,眸光很激切,紅暈滿佈的臉容很激動。

  安小虎!安小虎!飛燕大俠,瞧見沒?我家安小虎長大成人了!

  鄺蓮森掩在黑巾下的眼角和額角又克制不住亂抽了。

  兩年前,為了這頭「安小虎」,總乖乖受擺佈、被耍著玩的她竟敢跟他賭氣!

  一開始時,她將虎子養在身邊,他並未加以阻攔,心想她甫失去至親,有只小寵物陪伴那也頗好。

  可是等到小虎長至兩歲左右,體型已大得驚人,虎牙長而尖銳,爪子利如剛刀,他要她野放,她不肯,哭得淚眼汪汪,還當著他的面撲去死命摟住虎頸,當時見那亮晃晃的虎牙離她嫩頸僅有寸許之距,嚇得他險些氣絕。

  這一次交鋒,算他敗陣。

  第5章(2)

  然後再兩年,「安小虎」顯然該改名叫「安巨獸」,它到了發情的時候。

  自然的獸慾無法消洩,大虎整個脾氣火爆,躁亂得無法安撫,不能再留。

  於他,有三條路可選——

  其一,閹了它。

  其二,殺了它。

  其三,放虎歸山。

  他比較喜歡走第二條路,也可以做得天衣無縫,但幾次起殺意,腦中閃過安純君涕淚滂沱的可憐樣,下手便遲疑了。

  他試圖跟她講理,她無法接受她的「安小虎」變「閹虎」,便為此事,她賭氣不跟他說話,躲他躲了好些天,逼他不得不請出「飛燕大俠」接手。

  那晚,他黑衣蒙面出現在她面前,照樣沉默不語,她追著他來到養虎的場子。

  她一下便猜出大俠前來的目的,邊哭邊說——

  「飛燕大俠,我也曉得不能再留它,留它下來,對誰都不好……嗚嗚……我只是……只是捨不得嘛……」

  她哭到打嗝,小臉揪成一團,彷彿痛得不得了。

  然,長痛不如短痛,她哽咽著,頭終是豪氣一甩,帶著大虎跟上他的腳步,往深山裡去。

  後來,她努力不哭了,淚水含在眼裡,眼紅紅地問——

  「飛燕大俠,每年這個時候,您帶我進山裡看它,好不好?」

  他沒答話,又或者他的眼神已回答了什麼,她破涕而笑。

  「那咱們就這麼約定!我等您,明年您一定要來找我。」

  於是乎,事情便如此定下。

  她兩年前將虎野放,去年他再次以「飛燕大俠」的模樣出現,領她入山探望她的愛虎,而今年是第二回了。

  這一次交鋒,他似乎未勝,究竟算不算敗,他也弄不清。

  此時,她衝著他咧嘴笑,極歡快似的,他因她發亮的小臉也跟著心情大好。

  但情緒轉變竟如他輕身功夫般高縱低伏,一望進她閃亮的眸底,一股說不出的混亂滋味陡然漫開,他像從高峰墜進低谷,有什麼堵在心窩。

  他目光一沉,調開臉。

  安純君一顆心全放在那兩頭虎獸上,對他忽轉冷肅的眼神並未多加留意,至於他突然抽回臂膀不教她碰,她亦以為那是他的「大俠脾性」,大俠有自個兒孤高的調調兒,不喜跟人拉拉扯扯、摟摟抱抱呀!

  啊!鬥起來了!

  她張口結舌地覷向兩隻打在一塊兒的大蟲。

  這等場面她前年「縱虎歸山」,跟去年「入山探親」時皆已見識過,儘管如此,她仍看得心肝抽顫,背脊發毛,很怕兩隻虎兒把對方給咬死。

  那是虎獸求歡的方式,發春的雌虎步進公老虎的勢力範圍,散發氣味,吸引對方注意,兩頭大獸明明彼此意愛,真正交合前卻得齜牙咧嘴、亮爪互鬥一番。

  吼聲陣陣,狺狺低咆,一白一黃的兩頭虎立起後腿,前足往對方身上抓扒。

  噢!安純君畏痛般緊縮了一下,因為她家的安小虎挨了漂亮母老虎一記掌摑,它氣憤低吼,往後躍開一小段。

  白毛黑紋虎改變戰略,開始在雌虎四周來回走動,慢慢地、堅定地縮小圈子,喉中和鼻中滾出的呼嚕聲帶有安撫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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