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隨著柔軟的女嗓輕喚一聲,珠簾被只雪白小手撥開,趙徽英嬌弱的身影也從內室裡出來。
「你剛剛是不是遇到大少爺了?」蘭姨聽了關軒海的形容,心裡就在猜是不是她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趙徽英不想多談關軒海方纔的酒後失態。「也沒什麼,我倒是比較擔心昨晚睡在蘭姨的房裡,會不會太打擾了。」
只要想到舅舅不只侵佔了趙家的一切,還要逼她嫁人,讓她不得不選擇逃走,直到昨天下午終於來到杭州,冒然的前來投靠關家,幸好蘭姨二話不說的便答應收留她,否則趙徽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說什麼打擾,你剛出生時,我可還抱過呢。」蘭姨牽著她的小手,在桌案旁的凳子上坐下。「這關趙兩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你爹娘和大少爺的爹娘還在世,說不定就作主讓你們成親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好人都不長命,而我這些年來也忙到把這件事都忘了,要不是昨天見到你,恐怕還想不起來。」
「你們大少爺對這樁親事也不知情?」趙徽英問道。
蘭姨回想一下。「我記得曾聽姑爺和小姐……就是大少爺的爹娘說過,想等過兩年大少爺再大一點才要跟他提這樁婚事,誰知道就在大少爺十二歲時,他們夫妻倆就在意外中過世,想說也來不及,現在趙老爺和趙夫人也都不在人世了,那麼就只剩下我知道。」
「當年兩家不過是口頭上的婚約,並沒有正式提親下聘,而你們大少爺既然也不知情,那麼蘭姨就當作沒這回事吧。」趙徽英想到萬一說了,關軒海卻一口拒絕履行婚約,自己豈不是更難堪,也沒臉待在關家。「我只想先有個安身之處,其它的事就暫時不去想。」
蘭姨也沒有勉強,想等她適應關家的生活之後再說。「我正在想要安排你住在哪裡比較適合,畢竟這兒是下人住的地方,你可是『揚州趙家』的大小姐,可不能受半點委屈。」這「揚州趙家」和「杭州關家」在江南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商人,卻沒有因此同行相忌,反而交情好,還差點成了兒女親家。
「『揚州趙家』早在三年前爹過世,所有的家產接連被舅舅給侵吞之後就已經不在了。」趙徽英眼眶泛紅地說。「所以才拜託蘭姨不要讓關家的人知道我是誰,因為同情和憐憫是我現在最不想要的。」
「好,我不會說的。」蘭姨一口答應了。
趙徽英收拾好悲傷的心情,準備好面對接下來要過的新生活。「蘭姨可以幫我在府裡安排份差事嗎?畢竟一個外人在這兒白吃白住的,總是說不過去,所以就算當個婢女也好。」
「怎麼可以讓你來當婢女呢?」蘭姨思索了半天。「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好想想,你就安心的住下來,反正這座宅子大得嚇人,就算多了個人也不會有人注意,幾位少爺小姐更不愛管事,要真的有人問起,就說你是我的遠房親戚前來投靠。」
「謝謝蘭姨。」她知道目前只能這樣了。
連著兩天,關軒海都待在府裡,不過卻是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的到處走動,遇到婢女就多看一眼,就是想揪出那天甩了他一巴掌的女人,卻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就住在蘭姨的屋子裡。
「真是怪了……」為什麼都找不到呢?
跟在身後的小廝完全猜不出主子到底在找什麼。「什麼事怪了?」
「就是……」關軒海及時咬住舌尖,揮著大掌趕人。「好了,你去忙你的,不用在這兒伺候了。」即便真的讓他找到了人,也打算私下懲處,讓那個女人知道對主子動手會有什麼下場。
小廝搔了搔頭走了。
「如果她不是府裡的婢女,又怎麼會在這兒呢?」關軒海嘴裡低喃著,手掌又情不自禁地撫著自己的左頰,雖然那一巴掌傷的是他身為男人的自尊,可是……還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有蟲子往心口裡鑽去,讓他直發癢,全身難受得緊,這樣的滋味還是頭一回。「還是再去問問蘭姨好了,說不定她已經想起來了。」
才這麼說著,就見他要找的人正迎面走來。
「真難得大少爺今兒個沒出門,明天的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蘭姨略帶諷刺的話語中又帶著寵溺,這幾位少爺小姐可都是自己的心頭肉,一生未嫁的她把他們都當成自己的孩子。
關軒海粗獷的臉孔透著一抹從未有過的渴切。「蘭姨,我正好要去找你,那天問你的事想起來了嗎?這府裡新來的婢女當中有沒有我形容的那一個?」
「大少爺為什麼非找到她不可?她得罪你了嗎?」畢竟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哪見過關軒海這麼積極地追問一個姑娘家的下落,讓蘭姨覺得不太尋常,所以想要問個清楚。
「呃……我只是想確定她是不是府裡的人……」關軒海刻意避重就輕,粗聲地說:「要是蘭姨想不起來就算了。」
「這樣啊……」蘭姨斜睨著他臉上的不自在,兀自揣測著原因。
「大少爺!」門房從另一頭走來。「有人送這封信來說要給大少爺的。」
「給我!」關軒海伸手接過那封信,很快地拆開來看。
「又是大少爺的哪個朋友捎信前來找你幫忙?」蘭姨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什麼樣的內容。「該不會又有人賭輸了,欠了一屁股的債,結果被押在賭坊裡,要被斷手斷腳,希望你拿銀子去救人?」
關軒海將信折好收起。「蘭姨,拿一百兩的銀票給我。」
「大少爺……」她就知道是這樣。
「我自有道理。」關軒海淡淡地說,他在意的不是那些銀子,而是交往的這些朋友有他們的重要性,必須費盡心思與他們交好,所以不能置之不理。
蘭姨歎了口氣。「他們就是吃定大少爺一定會拿銀子去救人,久而久之更是有恃無恐了,要知道這賭可是個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