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南臨,只會令他的才能被抹煞,她也不認為她自己真比他的前程還重要,他沒法等她太久的,遲早有一天,他一定會先走……
「不就說了,我不會先走,等到你能離開南臨了,我再帶你一塊走。」徐長慕看穿她神色極力掩飾的脆弱,不容置疑道。接著,他輕彈了下她額頭。「走了。晚些時候還要讓阿奴替我抄寫呢。」
她跟在他身後,忙著用內袖抹去臉上一些胭脂,不讓自己太過美色。現在她……她也覺得幹嘛妝得漂亮給外人看……給五哥一人看見……好像就足夠了……
她手裡忙著擦,嘴裡應道:「沒問題。五哥,別再寫得太晚了,我都覺得乾脆我搬去你房裡睡算了。」
走在前頭瀟灑的男子足下幾不可見地一頓,讓此刻敏感的她馬上脹紅臉。
蠢阿奴,你在扯什麼啊!她想著。
徐二領著徐家上下在門口,徐家人在門外,奴僕在門內全數跪著。徐二與徐五在前,徐四與徐六雙女在後。
夏王與王妃的車輦儀仗快接近徐府了。在不絕於耳的鞭炮聲裡,她聽見徐二輕聲跟徐五說道:
「年後我跟定平將回去邊關,府裡大小事就交給你,阿奴……陛下不會讓阿奴出事,但最好別讓夏王再靠近了。」
徐烈風瞄瞄徐二的背影,又看向身側的四姐定平。四姐一點也沒反應,是沒聽見麼?怎麼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呢?
她聽見五哥一口承擔下來。徐二接著道:「你再想想,如果心裡決定了,無論如何我們先讓定平回來與你成親。」
徐烈風垂下目,盯著自己的衣角。都不是親兄妹……是不是因為她是劣民,所以二哥從不考慮她嗎……她傻了啊,她在胡想什麼啊,五哥是五哥啊……
車輦儀仗已至徐府面前,她微微瞟著,入目儘是綿綿不絕的大喜色。
「臣,徐姓一家,恭祝夏王與王妃,百年好合。」徐二高高朗道。
她的聲音混在其間,不算特別明亮,沒有任何恨意,就當是祝賀以往自己認定的朋友。
良久,她腰都有點酸了,才聽見蕭元夏道:「原來是經過徐府了啊。」
「正是。眼下正是徐將軍府邸。」她聽出這是附馬的聲音。她又偷瞄著,騎馬穿著繡有銀線的紅袍,原來附馬是婚禮的開道人。
開道人是每至一府,替皇室新郎倌解說此處住的是哪位重臣,新郎倌須感謝這位臣子為南臨的盡心盡力,才有今日的皇室,彼此禮尚往來一番。
果不其然,白馬上一身喜袍的夏王,說道:
「快起來吧。這麼多年多虧徐將軍一族給南臨百姓安定的生活,本王一直沒有好好謝過徐將軍呢。」
她的腰板終於可以挺直了,但她目光還是依著禮俗不能直視皇室新郎倌。
似乎有道目光落在她面上久久不去,她前頭的五哥動了一步,巧妙地掩去那道目光。
「走吧。」夏王淡聲道:「別誤了時辰。」
她忽然想起,以前曾跟蕭元夏說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能穿上徐家的白色,定要他看看好不好看。
原來,還不用等到人老,物是人非就已經先到了。
「哎啊,瞧我忘了什麼。」附馬俐落地跳下馬。
隨行的公公立刻送上聖旨,附馬接過笑道:
「徐二公子接旨吧。開道郎君多半是選擇與皇室親近之人,夏王這一回婚禮的開道郎君是本附馬與王妃的堂兄,但,陛下也不捨徐家,所以,由此開始,咱們換手吧,接下來的開道就交給你們了。」徐家四人同時抬頭。
她正巧對上夏王的目光。
他撇開頭。
徐烈風心裡惱怒。什麼陛下下旨!陛下不但早已交給這對姐弟監國,連夏王的婚事都是大鳳公主一手操辦的,居然讓徐家當開道人!
「別動怒。」徐定平輕聲道。「別丟徐家的臉。」
「……阿奴懂得,阿奴再怒也不會自找麻煩的。」她回以同樣的低聲,只讓徐定平聽見。「就算父兄跟四姐都不喜歡阿奴,……阿奴也不會為了再引起你們注意而惹麻煩。這種事本也簡單,何苦痛了這麼多年?你們不喜歡阿奴,阿奴喜歡你們就夠了。」
徐定平一怔,轉頭深深地看著她。
附馬笑著讓太監呈上銀盤。盤上,兩件是銀線繡著的鮮紅大袍。
「請。」方附馬微笑。
徐二凝目盯了半天,再抬眼看向夏王,夏王皺著眉頭卻也沒有多說話。他嘴角隱約帶諷,恭聲道:「謝陛下恩典。定平,你跟我……」他伸手欲拿其中一件,徐長慕輕笑地取過另外一件,道:
「二哥,咱倆一塊吧。我不從軍,無所謂的。」
「你怎可……」徐二話還沒說完,他指頭下的那件也被人取走了,他轉頭一看,正是笑臉盈盈的阿奴。
「二哥,我來吧!」她爽快道。
「阿奴你……」她不以為意說道:
「只要南臨人都知道,徐家人從不穿紅色,因為那是鮮血的顏色。迷信也好,觸霉頭也好,怎能拿南臨開玩笑?徐家人要全身是紅,那只有流盡鮮血的時候,到時受苦的將是誰呢?二哥是要去邊關守護南臨百姓,怎能穿上這顏色。」她聲音清脆悅耳,並不高聲也無激動,但長街之上,人人皆得聞。
一時間,鼓鑼樂音盡停,就連未來的王妃也自車裡掀了一角,往這頭看來。
她一律視若無睹,又道:
「但,此番既然是夏王大婚……」她終於與蕭元夏目光交接。「我與夏王,勉強算是青梅竹馬,曾在宮裡見過幾次面,曾在京師裡說過幾句話,那,由我這個還沒上過戰場的徐六烈風送夏王一程,也是合理之至。即使要見血,大不了也是我頑性,跟人鬧鬧事受點小傷罷了。」
夏王微微一笑:「六小姐此法甚好。」
徐烈風走到徐長慕面前,低聲說著:「五哥,阿奴總要陪著你的。這都是迷信,我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