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起五哥離開前的那一晚,她抄寫熬不住睡倒在他房裡,早上她醒來時卻在他床上,雙手居然還緊緊攥著被包好的暖石。可能是她作夢,她夢見……唇上有點疼……有點……有點溫暖……
至今一想到,她仍是臉熱無比,無比臉熱。前兩年她還小,以為五哥在巷裡那句不再飛,等著阿奴這隻小青蛙一塊走的話,是兄妹間的承諾,但這一年多來,她反覆地想著,覺得不是自己一廂情願……是另有含意。
五哥他根本是……另一種承諾……不只兄妹……還包含了……
「到了。」領路的公公輕聲道。
她微一施禮。「多謝公公。」
那公公受寵若驚,回禮道:「陛下這幾日直想著六小姐,這才一天連召兩次,六小姐如今如此大家,陛下這從小看到大的,想必寬慰不少。」
她微微一笑,入了陛下寢宮。
「都下去吧。」南臨帝王有氣沒力道。
宮女太監無息地退下,只留一名年邁的公公立在角落。
徐烈風不由自主地緊繃了。
「過來,小烈風,朕總覺得很久沒有看見你了。」
徐烈風寒毛直立,眼眸卻是無法控制熱了起來。她上前柔聲道:「陛下才見過我呢,哪有很久。」窗口大開,明亮的陽光在寢宮裡打著轉,眼前坐靠床頭的男子才四十多歲,卻是無比削瘦,面容有病氣,卻比昨晚的精神好上太多……太多了!
「坐上床,沒關係的。」他笑道。
她仍是輕輕顫著,坐上床緣後,任著這位南臨陛下拉過她的雙手。她不懂,真的不懂,這種最後時刻理當找那對姐弟來,為什麼找上她?
他又噓寒問暖一番,她一一做答後,他望著她老半天,笑道:
「小烈風這兩年,真是越發的沉穩了。朕本以為你那外向的性子,會到老也不變的。」
「人總要長大的,烈風今年也要十九了,再不穩一穩,怎麼對得起徐家列祖列宗呢?」
「你夠對得起現在的徐家了。」他不以為意道。又朝她慈愛地笑著:「都這麼大了,可有中意的人?」
「唔……還沒有。」
「從你十六開始,朕就極想為你婚配啊,但,放眼南臨貴族,哪個男人能配得上你徐烈風呢?」
她笑道:「陛下真是寵我。這說起來,其實是我心野,還沒有想要為人妻呢。」外頭多少有些流言,說她是被夏王拋棄不要的人,誰敢碰夏王不要的人?多虧這些不三不四的流言,她這才能安安靜靜地追著五哥走。
「朕,替你下了道手諭。自今而後,沒有人能為你婚配,只有你選中的人,沒有人可以為你代選。你要一生不婚,徐家人各自成家,皇室可養你一世,直到你終老。」
她怔怔地看著他。陛下怎會力她做到這地步……
「小烈風,你大可放心。將來的天子,決計不會違背朕的手諭。他對你,或者心裡還調適不過來,但他絕不會違背朕的話。」
角落裡的老太監眼底抹過一道光。
第6章(2)
徐烈風心一跳。這句話……分明在對她暗示下任的君王!她不及多想,自床邊退下,跪在地,清楚地說道:
「烈風願一生不婚,只求守護南臨,請陛下撤去烈風不得出京的旨令,烈風願一世駐守邊關,為南臨盡忠。」
床上的人沉默一陣,帶著怒氣問:「是徐家人要你這麼說的嗎?」
「不,是烈風衷心之言。這兩年烈風時有所感幼年張狂無知,所幸陛下容我……烈風心裡始終忠於南臨,但性子直衝,不管將來是哪位皇子……烈風留在京師,遲早會冒犯天子而獲罪,還不如在邊關盡忠,不負徐家之名。」
「你坐上來。」
她心裡悶著氣,恨這個老人一點也不乾脆,垂首坐在床緣。
「當日,夏王娶羅家小姐,你氣麼?」
她答道:「不氣。」
「抬起臉,讓朕看看。」
她無懼地抬眼,讓這老人好好打量著。良久,他才滿意地笑道:
「小烈風莫怕,以後你照樣叫他元夏哥哥,他也會當你是妹妹看待。他有王妃後過得甚好,還將京師裡的文人園子給封了起來,他已經明白羅家對他日後的幫助,以後,他只會代朕替你頂天,不會再胡幹一些事了。」
徐烈風很想用力啊他一聲,想問問這個老人是怎麼了?就算她是貨真價實的徐家人,也不必疼她至此,逼自己不情願的兒子替她頂天吧?
他再度拉起她的雙手,輕輕拍著。「你記不得你娘,是不?」
「我娘難產,烈風自是記不得了。」
「是啊,你怎會記得呢?瞧朕說的。」他微微笑著,癡癡看著她的面容。「你跟你娘生得極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只是沒你飛揚跳脫的性子,她總是體弱多病著,南臨標準的身子骨。這一年你穩上許多,眉目更似了。」
徐烈風聞言一呆,下意識回頭看看角落的老太監,再看看眼前這老人。她娘……在陛下眼裡她娘該是爹的妻子,娘親哪體弱多病了,哪跟她眉目相似了?這老人開始胡言亂語,怎麼這長久跟著他的江公公不去請太醫?
「那徐家,就算存心縱容你又如何?一心想讓你有辱徐姓又如何?朕巴不得他們這樣做,你愈是驕縱朕愈是開懷,朕要你無憂無慮一世,為所欲為一世,快快活活的,難道,朕這個南臨天子就護不了你嗎?」
徐烈風心頭一跳,猛然抽回雙手。「陛……陛下或許累了……烈風、烈風先行告退……」
「別走!朕還想跟你多說說話。老江,把那東西拿過來。」
她心頭顫得極快,一時間只覺這老頭昏頭了在亂七八糟說話了。現在是怎麼了?說得她好像……好像……
真是笑話了,她要是公主,又何必把她送到徐家去?
老太監將錦盒呈上,取出裡頭的絲絹。絲絹一層層地鋪在陛下腿上的棉被。徐烈風本以為裡頭藏有東西,哪知絲絹長及垂地,上頭居然是一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