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夢裡不要有血腥味更好——她猛然起身,目光警覺。
她輕輕吸著氣,鼻間確實充斥著輕淺的血味。哪來的?她無聲無息翻身下床,想起今日她早早入眠,眼下四姐應該跟二哥在隔壁木屋裡。
她幾手沒有弄出聲響,奔到小廳,毫不考慮背上牆上弓箭,順手取過獵刀——這獵刀,是五哥帶回來的,他入山打獵用的。
她全副武裝,輕巧地步出木屋。她美目緩緩掃過所及之處,耳通八方,除了隔壁木屋裡的私語外,還有來自上風處的雜音,那裡是脫離村尾的幾棟小屋,年輕男人都出去了,如今該只剩老人家。
她盡力融入黑暗,轉進隔壁木屋。她奔進內室,四姐坐在床邊唸書給合目休息的二哥聽著。
好像當初,她與五哥那樣。
徐定平一見她全副武裝,立即問著:「出了什麼事?」徐二軍人出身,一聽此言,馬上坐起,轉頭看她。模糊的目力中發現她攥著閃光的長物……獵刀?
「有血味!」徐烈風低聲道。
「血味?沒有……」徐定平見她斬釘截鐵的面色,寧信其有。「是不是誰家的野雞被狼叼了?」
「不一樣,今晚沒有野狗叫聲,我聽見在村尾更後頭那邊有輕微的撞擊聲,還有人在慘叫,我聽不仔細,只知有人現在正往這裡趵來。」
徐二與徐定平面面相覷,但,令徐二更錯愕的是,阿奴忽然抓住他的肩,堅定道:「二哥,四姐,你們放心,阿奴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徐二的面容抽搐了下,他看來這麼弱嗎?當他聽見徐定平嚴肅說:「阿奴,拜託你了!」他的臉又抽了一下。
緊跟著,徐定平起身出去,自當初徐長慕收拾的衣箱裡取出一把劍。
她用嘴咬掉劍鞘,露出殺氣十足的劍鋒,冷聲道:「我也可以動手。就算不靈活,但,要傷人也是很容易的。」
徐二面上的青筋跳動很久了,但他發現他徹底被人無視了。
「好!」徐烈風當機立斷。「四姐你在此護著二哥,我出去探個究竟。」
「你敢殺人麼?」徐四忽問。
「敢!」她毫不考慮道:「為了讓自己人活下去,阿奴會殺。」
徐二與徐四心裡俱是一震。以往的阿奴會說:我是徐家兒女,我會殺。現在卻是為了活下去……
她在京師所遭遇的一切,都是長慕轉述的,而長慕則是從她嘴裡聽來的,其中自有刪減,光是那刪減過後的遭遇他聽一次也就夠了,不願再回想,阿奴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牢裡迷惑又無助,她在想著什麼呢?想著平日待她極好的皇室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愚蠢的神話將她打入地獄;想著平日不喜她的徐家人不會回京救她,她只能絕望地強迫自己走上唯一的死路,甚至徐家死訊傳來時她終於崩潰。
殺人不過頭點地,心理一點一滴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酷刑,徐二忽然可以明白老五說著這段日子是阿奴心靈最脆弱的原因了。
為了讓自己人活下去……不讓在她面前出現的二哥與四姐再度消失,她可以殺掉任何阻礙他們活著的人。
徐二拳頭緊緊攥著,面上青筋不再跳動。他啞聲道:「好,你要護我,行,那,你要連這村落的老弱婦孺一塊護麼?」
徐烈風一愣,想到那些平日與她一塊徒步去洗衣的姑娘,偶爾五哥在教他們南臨律法時,她送飯去時會遇上的一些老人跟孩子。
其實她不太想見太多人,她這老不老、說年輕又不像的模樣,不想讓太多人以異樣眼光看著,即使,五哥可以對他人無所顧忌地說她是他徐長慕的妻子。
不想見,不表示就一定不會接觸。有的幾面之緣,有的幾句交談,有的甚至還暗戀她的五哥,只是她死死護著五哥,就是不放行……
這些人,都是父兄想要保護的南臨百姓,是他們來不及保護的人……
「我……我一塊護。」她粗啞道,隨即又補充:「但我一定要先護二哥跟四姐!」
夜色深沉,盜匪停在這竹籬木屋前,判定這木屋跟剛被打劫的屋子沒有什麼不同。其中一人做了個手勢,立刻分了部分人馬去其他戶人家。
這村落都是老弱婦孺,太好解決了。
他與兩名同伴進入小院子,一間木屋黑漆漆的,另一間則小有亮光,他上前往有微光的窗口看去,一名背著他的白髮女人正駝著背,可能在縫衣物吧。
原來是個老婆子,他想。
兩間木屋,一間是這老婆子的,另一間極有可能是她早已上床的兒子跟媳婦。他朝另外兩名同伴指向另一間黑屋,分頭行事,這老婆子他一人足以。
當他輕輕推門而入時,那老婆子耳背到什麼也聽不見,他一把刀高舉的同時,發現她忽然轉了過來。
他遲鈍地發現,她的臉不是老人臉,而且她也不是在補兒子衣物,她手裡,握著一把獵刀。
下一刻,刀鋒一閃,他無法控制地歪斜倒地,下半身還站在原地不動,鮮血噴薄而出。
他的同伴在隔壁木屋裡沒找著人,奔過來才到門口,就見到一個白髮女人拽滿弓對準他的額間。
他連退一步的機會都沒有,她就鬆了弦,白暫的指尖彷彿帶著一抹死亡的燦爛流光,隨著箭身自他眉心穿透過去,在他最後一眼裡,竟是這帶疤的臉。是少女!不是老婆子!他後悔莫及地想著。
緊隨在後的黑衣漢子一見自家兄弟身亡,大叫:「你找死!」他舉刀衝了進來,徐烈風棄了長弓,一把抓起桌上獵刀,刀面迎來時她一個屈身,獵刀俐落地砍斷來人雙足,一氣呵成。
那人痛得淒厲大叫,她抓了棉布就往他嘴裡塞去。
「阿奴!」徐二自烏漆抹黑的內室出來,他臉色微微焦急。「你還好麼?」
「還好。」她有點吃驚。二哥這是在關心她嗎?她連忙補充:「我很好,多虧二哥提議先示弱分散他們戰力,我一點也不累。」要不,她死守門戶,以一對數十,對方來車輪戰,依她現況,說不得會虛脫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