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得罪的只是普通人,我們當然保護你。可是……」嫂嫂瞪著她。「你一個做丫鬢的,頭上插根簪子便能賣幾十兩銀,你的主人是我們惹得起的嗎?行行好,你別拖累我們了。」
原來是金錢惹的禍。她想起曲無心的大方,對比兄嫂的蓄意欺騙,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小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默默地走了出去。他不要留下來連累豆蔻姊。
但豆蔻不死心,她從小在這裡長大,對楊家集的大街小巷太熟了,不可能找不出一條生路。
她拉著小手衝出後門,哥哥想攔她,她一腳踢在他的襠部。哥哥滾在地上哀嚎,她沒理,逕自往外跑。
她耳朵還能聽見嫂嫂驚訝的尖叫,以及追兵破門而入的呼喝聲。
嫂嫂拚命解釋,還給追兵們指路,依然消除不了他們的怒氣,屋子裡兵兵乓乓的,不多時,豆蔻和小手都感受到身後傳來輕微的震動聲。
他們同時轉過頭去,看見兩間本來就搖搖晃晃的土瓦厝瞬間完全夷為平地。
豆蔻不知道兄嫂和侄子們有沒有順利逃出來,很奇怪,她的心湖沒有太大的波動,一點淡淡的漣漪劃過去,很快又消失了。
她開始變得無心、無感,腦海裡只轉著一個念頭——怎麼逃出生天?
後來她帶小手逃到展城,這裡是她第二熟悉的地方。
他們睡在破廟裡,每天都把自己的臉抹得髒兮兮,以免被認出來,不敢上街乞討,就挖些野菜、樹根充飢。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天氣越來越冷,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了。
跟他們一起睡破廟的乞丐中,有一個孩子凍病了,豆蔻看著可憐,就冒險去討些殘羹剩飯,熬成熱粥餵他。
小乞丐底子還不錯,熱食下腹,三、五天就痊癒了。他知道豆蔻和小手不喜歡上街,就主動擔起討三人飯食的工作。
當然,他討的食物是不夠吃的,豆蔻和小手還是要去外頭掏摸些地衣、樹皮之類的填補食物空缺。
有一天,豆蔻和小手捉到一隻野兔,他們高興極了。
晚上,三個人湊在火邊,吃了數月來第一頓飽飯。
他們一直笑、不停地歡呼,直想讓蒼天和大地都分享這份喜悅。
不料,小手樂過頭,讓人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第二天,追兵到了。
豆蔻不敢相信,小乞丐竟是丐幫記名弟子。鑄劍山莊發出搜捕令,全江湖都知道,小乞丐亦同。
前一晚他看見小手的臉後,就直接把他們的下落傳回總舵,丐幫傳遞消息最迅速,只一夜,便斷了她和小手的生路。
小乞丐請她諒解,他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己。但她不明白,大家相處這麼久,沒有感情嗎?他莫非不知,這種盡責會害死兩條人命?
她總是信任人,總是被背叛,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可以相信一輩子的東西?
最後,他們好不容易從展城逃出來,但已成驚弓之鳥,幾乎見人就躲;饒是如此,依然被認出兩回,直到第四次,她傷了腿,然後……
豆蔻和小手遇到了曲問情。
曲問情、楊豆蔻和小手來到小綠洲,他立刻卸下驢車,牽著老爺去喝水。
曲問情侍候老爺跟侍候祖宗一樣,他自己可以一天不吃東西,老爺不行。
豆蔻沒見過哪個人能待牲畜這麼好,一方面覺得他怪,一方面也想,他對驢子都有情有義,對人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她對他的警戒心有變淡一點。
曲問情給老爺喂草料時,她就去生火準備晚飯。
小手躲在一邊清洗手腳。他短了一截的左臂太明顯,所以逃亡時,他都把手綁在背上,裝作齊根斷掉的樣子。
這樣一天下來,左半身都麻痺了,但為了不洩漏行蹤,小手還是咬牙忍耐著。
他不知道,他的行動都落在曲問情眼中。
曲問情沒有揭穿他,只是在看到他好難得解放、那只變青又無力的手時,眉間不自覺地一皺。這可憐的孩子,蒼天薄待了他!
那邊,楊豆蔻在喊?「可以吃飯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就把幾張麵餅烤熱,再煮個清湯,便算了事。
曲問情的驢車雖然很大,但大半空間都堆了老爺要吃的草料和飲水,真正人吃的食物很少。
可豆蔻和小手已經很滿足,對比他們自己逃亡時啃的草根、樹皮,麵餅己是山珍海味。
三人吃完東西後,輪到楊豆蔻去清洗手腳。
曲問情涎著臉皮跟在她後頭。
小手擋住他去路。「你幹什麼?」
「洗洗手腳,準備睡覺啊!」他回得理所當然。
豆蔻二話不說,轉身回到驢車旁,拖下一張大毛毯鋪在地上準備睡覺。
「咦……你不洗了?」見她沒反應,曲問情一張笑臉垮了下來。
「大色狼。」小手瞪了他一眼,蹬蹬蹬跑回豆蔻身邊。
曲問情的臉皮也夠厚,只當沒聽見。
沒有美景看,他也懶得打理自己了,跑到溝火旁添上幾根枯枝,然後窩在老爺身邊,陪它一起睡。
拉緊披風,閉上眼睛前,他的腦袋在老爺身上蹭了幾下。
「老爺,你真香。」這不廢話嗎?他這麼般勤侍候老爺,不香才怪。
豆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男人真的很古怪。
她閉上眼睛,精神卻沒有放鬆,雙耳還是高高地豎起,聽著四周動靜。
沙漠的夜晚,沒有什麼蟲鳴鳥叫聲,只有風在呼呼地吹著。
豆蔻在心裡默默數著時間,一刻鐘後,她睜眼,仔細觀察曲問情的臉。
篝火映在他臉上,照出一片柔和。
這個人平常就愛笑,睡著後,更是一張甜甜笑顏,很是討人歡喜。
她看著,不禁有些入迷,在他身邊,心情不自覺地放鬆。
希望這次沒有信錯人,她其實心裡好怕好怕,不過和他同行卻有一種難言的安全感,雖然不知從何而來。
又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睡熟了,她放心地沉入夢鄉。
但她沒有睡得很熟,大約半個時辰她就會醒來一次,看曲問情是睡還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