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眾人瞬間驚嚇得全跪伏了一地。
「大公子,你息怒,你先息怒啊!」
風尋暖癡癡地望著他,沒有驚怕也沒有瑟縮,只是慢慢地道:「是,是我拿的。」
她的話,像是瞬間狠狠摑了他一巴掌。
心臟頓時熱辣辣地焚燒了起來,全身上下卻如墜冰寒深海底,冷得令邢恪齒關難以抑制地打起顫來。
不!
他不願相信,也不要相信,他心愛的好姑娘竟然為了他的弟弟,偷走了他的心,欺騙了他的情,並且徹底粉碎了他的世界。
他不能抹煞這些日子來她的關懷體貼和柔情蜜意,他除非是瞎了,才會錯認那一切都是偽裝出來的情意。
可兩年前,他不也瞎了眼,才會全然看不出親弟弟的狼子野心?
「不,你沒有。」他閉了閉雙眸,隨即又望向她,幾乎是懇求地問:「請你告訴我……你沒有這麼做。」
就算在這一刻,他居然還是顧念著她、心疼著她的……風尋暖心底又酸又甜又熱又苦,不禁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
如果她現在全盤解釋明白了,那麼他應該還是會相信她的,對不對?
「大公子,其實我真的……是被騙的。」她急促地開口,不忘怒視在一旁陰險微笑的邢仲一眼。「雖然我是偷了你的雕工譜,可那都是因為二公子——邢仲求我的,他跟我講了一大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話,還說要讓你對他刮目相看,所以我就一時昏了頭,熱心過度,真的去幫他偷——」
「暖兒,別傻了,如果我們倆素不相識,或是彼此看不順眼,你有可能因為我的三言兩語就為我甘冒風險去偷雕工譜嗎?」
邢仲奸險地一笑。
「不准這樣叫我暖兒,暖兒是你這個混蛋叫的嗎?」她凶巴巴地怒斥,恨不得一拳揍死這個禍頭子!
「哈哈哈,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害羞什麼呢?」
「暖兒小姐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靈子再也忍不住跳出來維護風尋暖。「我敢說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
邢嬤嬤惡狠狠地白了靈子一眼,警告他閉嘴。
現下總算證明了她的真知灼見,風尋暖果然一開始便包藏禍心,有計畫進入邢家、接近公子的……邢嬤嬤簡直想仰天大笑三聲。
「是我的陰謀沒錯,」邢仲火上澆油,邪邪笑道:「我用的是美人計,瞧,現在我大哥不就上當了嗎?」
「閉嘴!」邢恪握緊拳頭,生平首次咬牙切齒地道:「阿仲,你再多說一個字,我保證讓你立刻屍沉大海!」
邢仲面色如土,登時噤言不語。
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了……「大公子,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真的是為了那個混蛋偷譜,這兩個月內我多得是機會,又怎麼會笨到他人都出現了,我才動手——」風尋暖極力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回去吧。」
「回、回去?」她呆了,迷惘心慌地反問:「我……我回去哪裡?」
「回風府,回你自己的家。」邢恪語氣平靜而寂然,眸光悲傷地望著她,縱然人證物證俱在,他也不能真正狠下心腸懲罰罪責於她。
一切的紛紛擾擾,起於邢家雕刻之術,不管她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邢仲,總之,他都不想再追究了。
可是,他也無法再信任她了……「你……你要趕我走?」她如萬箭穿心,顫抖地問。
「風小姐,你風府制轎,我邢家造棺,本就南轅北轍天差地別,既非同門也非同宗。所以你我從今日起,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他低垂下目光,不願再見到她的嬌顏,更不願再見到她淚眼朦朧的樣子。
心,終究還是糾結撕扯痛苦得無法抑止。
「所以,你還是要我走?」她淒然地問。
他眼眶灼熱,胸口撕裂般地翻騰著、絞擰著,喉頭讓熱團深深梗住,一聲也發不出,只得……點頭。
風尋暖突然澀澀地笑了,淚珠卻不爭氣地撲簌簌掉落。
「好,我走,因為我的確偷了你家祖傳的雕工譜,壞了規矩,犯了大忌……我這都是活該。」她淚跟婆娑地望著他,「可是大公子,這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都是真的。我不求你相信,只求你……別忘了我。」
邢恪渾身一震,驀然抬頭,怔怔瞪著她轉過身去、緩緩離去的脆弱背影,一時竟癡了。
心腹大患終於走了!
邢嬤嬤本想歡呼的,可是不知怎的,突然覺得這一刻並沒有想像中的歡悅快意和滿足。
尤其在她瞥見邢恪像失去了靈魂般的悲愴臉龐時,心底剩下的那一點點得意也被沖刷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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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仲這次真的被放逐到外地,終生再也無望回到梅龍鎮了。
有漕幫押著、看管、使喚著,他這個弟弟從此以後就要在槽船上當一輩子的「小弟」。
邢家祖傳雕工譜安安穩穩回到了匣子裡,一切恢復如常,照舊。
但是邢恪心底清楚地明白。他這一生,是再也不可能像有暖兒在身旁的時候那般快樂了。
他的笑容徹底在嘴角淡去、消逝,眸底的幸福溫暖光芒幽幽成灰燼。
他還能雕刻,還能制棺,還能走動,還能理事,但是他已經不再對著誰笑得像個天真滿足的孩子,也不再和誰一起喝酒賞月聊些傻里傻氣的話題了。
邢嬤嬤和靈子看著在鋪子裡埋首雕棺的大公子,兩人憂心仲仲地相視一眼。
「嬤嬤,不如——」
「閉上你的大嘴巴!」邢嬤嬤哼了一聲,還是固執。「現在才過了十來天,等時間一長,公子就會把一些不該記得的人給忘得一千二淨了,要你多事!」
「嬤嬤真是壞心。」靈子再也忍不住咕噥了一聲。「才十來天,公子已經快沒半點活人氣息了,時間再一長,那公子還能有命嗎?」
「你放什麼屁?」邢嬤嬤不客氣地賞了他一記爆栗子,語氣稍稍放軟。「哼,就算嬤嬤我要改行當好人,可我又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