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恢復記憶了。
要是她以牧傾心的身份,想起先前那三年間的種種,就知道他在她落難的初期怎麼誆騙她、戲弄她的事,也會想起他曾經視為朋友的人是怎麼的加害於她,讓她受了怎樣的活罪。
這些都是他對不起她的事,知錯要認錯,得到原諒的機會會多一點,這點氣度跟道理姚舜平懂,自然是把握時間先告解。
他推算得很合理,但就敗在唯一的錯處——
她誆他的,其實什麼也沒想起來!
面對這般情境,牧傾心該要有一頭一腦的疑問,也該揪著他,針對這些疑問一一提出問題,逼他給個合理的答案。
這些,她理智上都知道,知道她該這樣做。但她沒有。
相反的,她抱著他,像幼嬰離不開有奶的娘那般,回應他的擁抱,極度絕望地回抱他,一張臉緊緊地埋在他的頸窩處,哭了。
「別哭,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不用再隱藏,不用再掩飾,聽著她的哭聲,妻兒總算回歸懷抱的姚舜平難掩心痛。
到這當頭,牧傾心根本沒辦法聽見他的話語,她哭著說:「餓……」
姚舜平愣了下。
因為這時的失而復得而一度疼到要扭曲糾結的心神也跟著放空了一下下,全拜這著實沒頭沒腦的一句。
被擠在兩個大人之間的小習之完全狀況外,她死命地掙扎,像只小蟲兒般一直蠕動著,直想離開這擠死人不償命的合體夾擊。
但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牧傾心卻是更用力地抱緊姚舜平。
天曉得這是為什麼,但是,是真的!
他身上的味道,竟意外地讓她這些天沒間斷過、實實堵在胃那兒的反胃感消失了,唯一剩下的感覺……
她哭喊:「我餓……我肚子好餓……」
第8章(1)
若問牧傾心,誰是這世上最厚顏無恥之士?
她的答案除了姚舜平,不會有第二個人。
當日,在她順利飽食一頓,總算可以正常思考之後,最優先要處理的,自然是他那些罪證確鑿的自白話語,以及當中尚存疑點的部分。
結果證實無誤,那場夢境裡的事,全是真的!
他們父女倆,果然與她遺失的記憶有關,那糖人兒一般的小之兒確實是她的女兒,至於他竟然是她的夫君?!
她因為吃飽喝足,頭腦清楚了,所以針對他的說法,核心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丟出,好比:為什麼當初救了她之後,發現她喪失記憶不送她回家?
又好比:當他友人藉故邀約他們一家三口游江賞月時,為什麼可以逮著機會,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將她推落入江?他怎會任由這種事發生?而他的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當然她也問了:在她福大命大獲救,得以平安返回牧家之後,他既然神通廣大到可以安排孫大夫被冷之滄劫回牧府為她醫治,那麼,他要是真在乎她這人的話,為什麼不直接登府,跟她說明整個原由?
安排,她用了這個字眼。
這孫大夫,明顯就是他的人馬,不然怎會這麼湊巧地在冷之滄的勢力範圍內義診?然後讓急著需要好大夫的冷之滄給劫回牧府為她診治看病……將所有一切串聯後,安排,她很難不這般推斷。
當然,在丟出第三個問題之後,這問題還衍生出:為什麼他甚至是情願設法帶著女兒來這偏遠地區跟她假裝偶遇,卻不直接說明這些,要這樣兜圈子跟她耗?他是真心地想再挽回她這個什麼也不記得的妻子嗎?
最後,綜合所有的疑問就是——
能將擁有前御醫身份的孫大夫留為己用,能探知到她在牧府內的一舉一動,得以事先安排、早她一步進到這帕夷娃的部落來,這需要很大量的資源。
那麼,能動用到這麼多資源的他,到底是誰?
牧傾心自認提出的問題都很合理,希望他據實以告、解她迷津的要求,可他的答案……
第一,沒在第一時間送她回家,是因為誤會她別有用心,他想探知她到底意欲為何,直到他發現她不是假裝失憶前,已經不能沒有她了,而她……因為少女嬌羞不便表態,但其實對他也是情根深重……
「你胡說。」脹紅臉,她一度打斷他的解釋。
「是真的,要不,你怎可能心甘情願與我生下之兒。」他反問。
「……」
因為她的沉默,答辯得以繼續,結論就是,因為不想節外生枝,私心作祟下,他選擇封印她牧傾心的那一部分,希望她就此只當姚心兒,永遠的,而且是專屬於他跟之兒的姚心兒。
第二,在事發之前,他從不知范大垌有此異心,此人是趁人不備,而且封了她啞穴才行兇,讓他防無可防。對此,他自責不已,因為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而讓她遭此大劫。
就因為自責,即使她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只是遺失這三年多的記憶,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也覺得她不會原諒他,遂才不敢貿然前來相認。
之後設法跟著來這苗寨後也是如此。
他不敢貿然相認,只好用最笨的方式,想重新獲得她的心,才會忍著滿腔的相思之意,每天心痛地對她佯裝陌生人……
「以上。」最後他說。
以上?
就這樣?
牧傾心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竟然用一個「自責」,就這麼打發掉接下來的所有問題?
那種好似可憐又無辜,但實則吃定她拿不出具體證據來駁斥他的模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無賴了,這哪裡是東窗事發前那個玉樹臨風兼高雅清逸的姚舜平?
不止無賴,他還專斷獨行!
沒徵得她同意,他理所當然地宣佈,她是他的妻,是習之的親娘。
那不單是宣佈,他是實際的進行。
從那之後,他待她的對外所有言行,從前一日「在苗寨相識的漢人朋友」的君子點頭之交模式,大躍進,一躍成了夫妻應對模式,甚至是不顧她意願,帶著家當直接登堂入室,以男主人之姿給搬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