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忻聽得心驚肉跳。「發生這麼危險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工作難免有意外,皮肉傷而已,我不想讓你擔心。」其實,他懷疑她會擔心嗎,連他在家,她都不太注意他,還會在意他在外頭出事嗎?
「你還是該讓我知道。」對於他在農場的事,她幾乎一無所知,是真的太忽略他了……從現在開始積極參與,也許還來得及。「你上次提議我們全家去農場一趟,既然小瑞想去,我也很久沒上山走走了,我想排個週末,帶媽和小瑞過去,你什麼時候有空?」
紀澤惟驚喜不已,沒想到妻子會主動提出要求。「你們要來,隨時有空——」兒子的聲音打斷他。
「爸爸,我做早餐給你吃,你一口都沒吃就跑掉了!」紀修瑞端著早餐下樓來,嘴巴嘟得老高。
「喔,抱歉,我現在就吃。」紀澤惟馬上捧場地咬一大口三明治。「嗯,很好吃!」他讚許地摸摸兒子的頭。「你真厲害,手藝越來越好。」
「媽媽教我的,現在我每天做早餐給阿嬤和媽媽吃喔!我還幫媽媽做家事,媽媽說,會做菜和做家事才是好男人,我立志當好男人!」紀修瑞大眼閃亮,很有幹勁。
「你的年紀不是應該立志當好孩子嗎?」會不會太早熟了?
毛秀忻悠悠道:「等年紀大再學習當好男人就太遲了,要從小訓練,這是為了他的終身幸福著想,現在的女孩子挑剔得很,不進廚房的男人遲早被淘汰。」
「你嘗一口,真的很好吃。」他把三明治送到妻子嘴邊,她淡笑著搖頭,他堅持。「你吃看看,黃瓜很脆,他還去掉吐司邊,做得很精緻。」
她這才咬一口。「他愛吃吐司邊,以前講了好幾次都不肯去邊,後來我炸吐司邊給他吃,他吃一次就愛上了,才願意乖乖去邊,等著我炸給他吃……」忽然,她瞧見兒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我第一次看爸爸喂媽媽吃東西耶。好男人是不是都應該這樣做?」紀修瑞若有所思地猛點頭。「唔,我要記在筆記上……」
毛秀忻臉蛋一熱,輕敲兒子的頭一記。「記什麼筆記?」瞧向丈夫,他微笑望她,惹得她不好意思,橫他一眼,撇開頭。很久沒和他這麼親密,還被兒子看見,她很彆扭,可是心裡很甜,甜得她藏不住嘴角笑意。
「我去換衣服。」紀澤惟起身。「小瑞,可以幫我把早餐端上來嗎?」
端早餐是借口,其實他是想和兒子私下談話。父子倆上到二樓,紀澤惟低聲道:「小瑞,爸爸要你幫個忙,我要跟你訂做一樣東西,這東西只有你能做。」
「什麼東西?」
「你先答應我保密,不可以告訴媽媽,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紀修瑞挺起胸膛,充滿使命感。「我一定保密!」
「你聽好,這東西是……」他從昨晚的夢境得到靈感,加上妻子不再排斥去農場,他有了個構想,要送她一份禮物,這禮物也許不是最貴重,但絕對是獨一無二、精心為她打造的。
剛才與她四目交投,眼神交會中,流動著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好久不曾這麼融洽,她好久沒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他,教他燃起熱切希望,說不定,這是改善他們關係的大好機會——
紀澤惟吃完早餐又休息了一陣子,等宿醉的頭痛消失,才回農場。
午後,毛秀忻看店,婆婆和兒子午睡去了,店裡只有幾個內閱的客人。
她望著玻璃門外。街道上,陽光熱烈,人車熙攘,今天和過往的每一天沒什麼不同。
但是,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想起早上,丈夫還在屋裡走動說話,他走了,屋裡還有人,卻感覺空空蕩蕩。
有點想他……這是幾年來他不在身邊時,她第一次有思念的感覺。
昨晚躺上床後,在靜謐深夜,聽身畔的他呼吸沉眠,她想了很久。
他們也曾熱戀,一分一秒都不願離開彼此,曾有的熱情為何失落了?莫非再怎麼新鮮熱烈的愛情,都會磨損,變得遲鈍乏味?可是他幾乎不曾改變……那是她變了嗎?當她肯定自己仍愛他時,是基於對婚姻的責任,為了孩子、為了維繫家庭,於是催眠自己,相信愛依然在嗎?
不,不是那樣……雖然有時對他生氣,有時失望,但是當她看見他笑了,內心一角像灑下陽光,同樣愉悅。如果不愛一個人,不會被他牽動情緒,無論快樂或憤怒,不愛就不會在乎,所以,愛情仍在,只是沉睡。
想起他餵她吃三明治,想起他的眼神,他溫柔的舉動,她胸口怦怦跳,又忍不住一再回味,這是不是……愛情甦醒的徵兆?
玻璃門開啟的聲音打斷毛秀忻的沉思,她抬頭,意外地看見母親走進來。
「媽,你怎麼會來?」她生完孩子後,漸漸恢復和娘家的往來。只是每回見面,母親的心思依然都在她哥哥身上,三句話裡有兩句是談她哥哥。
「突然想到你,就過來看看。」毛母環顧屋內。「親家母呢?」
「她去午睡了,小瑞也在睡覺。」
「澤惟呢?他不在家?」
「他昨晚在家,今天早上回農場去了,大概還在路上。」
「喔,難怪我打電話去農場找不到他。」
「你找他有事?」毛秀忻暗覺不妙,母親曾因她哥哥代理網絡遊戲的公司不斷虧損,向她丈夫借錢,幾次有借無還之後,她就阻止丈夫繼續拿錢填這個無底洞。
「也沒什麼要緊事。」毛母唉聲歎氣。「唉,你哥的公司收掉三個月,他到現在都找不到工作,積蓄快花光了,怎麼辦?」
「怎麼會找不到工作?現在雖然景氣不好,報紙求職欄每天還是刊得滿滿的,只要他肯做,一定有工作,如果只是要賺點應急生活費的話,快餐店、便利商店都可以。」
毛母瞪眼。「他是碩士畢業,又當過大老闆,怎麼可以做那種有失身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