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講英文啊。」電話那頭變成小惠天真浪漫的聲音。「然後微笑,義大利人就會幫你。」
幫個大頭啦,微笑?她現在不殺人就很好了,還叫她微笑?
吱吱喳喳中,聽見官仲儀的聲音,「這樣吧,我們留一個人在渡輪碼頭等你。」
「誰?」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
小惠嘻嘻一笑,「看我們誰猜拳猜輸啊。」
「你這樣說正熙搞不好會因為淒涼感而落下眼淚。」
「不會啦,正熙是鐵打的,絕對沒事。」
隔著電話,他們在那頭又嘻嘻哈哈起來。
時間太晚,正熙只好在米蘭隨便找一間飯店過夜,而且因為接近旅遊旺季,她拖著行李箱直找到第三家才終於Chiekin——可喜可賀的第一夜。
那天晚上,躺在陌生國度的陌生房間裡,正熙突然間有點搞不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只不過是鬧鐘壞掉,怎麼就會變成這樣?
他們一群人一定很熱鬧吧,聽說威尼斯的夜晚,水光與燈光交錯,美得像天堂,大雄前兩、三年前才去過,說身處其中會有種「上輩子好事做盡,這輩子得此福報」的感覺。
那裡的餐廳一定也還有東西吃,不像剛才送來的那盤怪食物一樣,色澤鮮艷,但味道卻讓人想掉眼淚。
好悲涼。
好無聊。
好想找個會說中文的人說話。
惡夢一夜,只差沒夢見自己被賣在義大利當中國女奴。
隔天下午,當正熙在碼頭邊看到熟人時,突然有點悲從中來,當下便丟掉一路拖行的行李箱,衝上去抱住那個人。
「正熙?」
「嗚嗚嗚。」
「怎麼啦。」
「嗚嗚嗚。」
「好了好了。」相隔兩日後見到的唯一熟人--官仲儀,輕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我特別留下來等你的耶。」
「才怪。」嗚嗚嗚,「小惠說你們是用猜拳決定的。」
「至少我會義大利文。」
會義大利文?那好,至少他們接下來可以免除比手畫腳猜猜樂的酷刑。
碼頭邊人很多,正熙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行為讓他們兩人引起了多大的注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淚止不住,官仲儀也沒叫她不要哭,就任她在人來人往的渡輪口發洩這兩日來累積的情緒。
哭夠了,她才?起頭,「他們呢?」
「往佛羅倫斯途中吧。」
「那我們呢?」
「我們玩我們的。」官仲儀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撥整齊,「反正也只差一天的行程而已。」
於是,一行八人正式分成兩邊。
行程只差一天,但這影響卻不只十萬八千里,阿福一行人變調,而他們兩人也有脫軌大演出。
***
威尼斯位於外海潟湖的沙渚上,有水巷,有小路,水中都市的奇特風景,使得終年遊客不斷,旅遊照片中看起來非常廣大的聖馬可廣場,此時擠滿了人,一大群德國遊客從左邊經過,同一時間,一大群韓國遊客又從右邊經過,抬頭看天,一群鴿子飛過,景色雖然壯觀,但是人鴿太多,多到正熙完全不敢放開官仲儀的手,就怕一下小心兩人被衝散,她又要演出苦兒尋親記第二集。
「放輕鬆。」官仲儀對她說:「你這樣緊張,怎麼會好玩?」
聞言,正熙沒放鬆,反而將他握得更緊,「我怕又要一個人啊,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怕。」
「可怕?」官仲儀的薄唇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小惠說你是卡農女生中唯一的獨行俠。」
「在台灣當然沒問題,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去美術館,可是,我現在是在國外耶。」正熙看著他,模樣非常理直氣壯,「人家的地方跟自己的國家怎麼能比。」
正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明顯表現出對落單的不喜歡,官仲儀突然攜著她一下離開廣場的人潮,幾個轉彎後,出現了一間酒吧。
正熙對酒吧沒有特殊喜愛,但在看到名字後,忍不住笑了出來,「Harry』sBar?」
「看來你喜歡這個名字。」
「我原本為了HarryPotter想去英國的,後來知道大家都想來義大利的時候有點失望,可是沒想到這裡也有Harry。」
「這個Harry』sBar雖然沒有搬上螢幕,不過卻是海明威的最愛之一。」官仲儀替她拉開椅子,「來到這裡的人都該試試最有名的雞尾酒,而且你可以放心,酒精濃度絕對不會讓你酒後亂性。」
在他的介紹之下,正熙喝了兩杯遠近馳名的貝利尼,有水蜜桃的香氣,夢幻似的粉橘色,調酒出奇的好喝,意外的功效是,因為酒精的關係,她終於不再那樣緊張。
走出Harry』sBar,她終於有了好心情。
即使不刻意找尋,水都的街道也都有著風景,紅磚金牆,有巴洛克式的教堂,也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府邸,即使只是方體建築中的窗台都別具巧思,走在這樣的街道,會不由自主的放慢腳步。
兩人在巷弄隨心所欲的走走看看,直到正熙覺得腳酸,「有點累,找地方坐一下。」
「要不要坐船?」
她雙眼一亮,「旅遊簡介上的平底船?」
對,她一定是因為兩日來的衰運導致記憶力退化,怎麼會忘了船隻呢?來威尼斯不坐船游城,感覺就像冬天去北海道卻沒泡溫泉一樣。
官仲儀笑著糾正她,「那叫貢多拉。」
管他船隻的正確名稱叫什麼,反正她要坐就對了。
河畔,人多船多,頗為嘈雜,只見官仲儀與船夫用她聽不懂的語文交涉,付了錢之後攜她上船。
天色已晚,有點涼,風吹起來很舒服。
當貢多拉轉入水巷的時候,像是進入另外一個次元。
船隻在水波上緩緩前進,此時此刻,像是掉進了百年的真空管,寧靜,緩慢,得以看見時光的流逝。
正熙半瞇起眼,「真高興我活在現代。」
他笑了出來,「幹麼突然感慨那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