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金戈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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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仲骸把御茗宴設在此地。

  從聖旨下達的那一刻起,便要人加緊趕工,搭建一座半開放的精緻小閣,在今早才險險趕上御茗宴的開始。

  未時剛過,四大諸侯和其部將依照仲骸安排的順序,繳交兵器,拿取令牌入座。

  小閣內已經充滿茶香。

  太儀是從極陽宮出發的,仲骸則騎馬,跟在她的玉輦旁。

  一路上,沒人開口。

  直到可以看到小閣,他才開口,「溫羅呢?」

  太儀面無表情,隔了一會兒,反問:「房術呢?」

  「先到小閣去了。」他瞟了玉輦內朦朧的人影一眼。

  「那麼溫羅也是。」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孤以為溫羅不會離開主上。」

  「沒有人離不開朕,是朕離不開別人。」她的語氣空洞得嚇人。

  「也許主上今日可以學到如何離開他人的幫助,尤其是錯誤的人所出的餿主意。」強壓下對她語氣的不悅,仲骸瞇起眼,意有所指的說。

  太儀的臉彷彿凝結了,不再開口,但她的手始終捏得死緊。

  不消多時,玉輦停在小閣前。

  小閣沒有一窗一門,全是用輕透的帷幕覆蓋,風一吹,輕靈飄逸,猶如仙居。

  太儀無視仲骸伸出來想要攙扶她的手,逕自踏出玉輦,立刻有宮女前來替她拉長拖曳的裙擺,從玉輦到小閣主位的這段路,她端出最莊嚴的帝王聖氣,徐緩的走著。

  深梅色的冬裘下是純白的內裳,腰間掛著發出輕響的琉璃彩珠,冬裘外加了同樣白的披肩,太儀濃妝淡抹,額頭點了梅瓣,頭上綰了個簡單的髮髻,上頭只戴著雕金鑲玉的鸞冠。

  踏上主位,宮女立刻在她面前掛上一層薄幕,朦朧了她的身影。

  一直都是這樣,除了玉座之外的任何地方,她的座位前都少不了這層看不清的薄幕,但她還能確認風曦的位置,能猜測左右兩方坐著的是誰。

  太儀躬身,準備坐下,過大的鸞冠意外落下,滾出了薄幕。

  小閣內的歌舞聲驟歇,只有鸞冠滾落的叮噹聲響。

  鸞冠停在小閣的正中央,每一雙眼睛都瞪著。

  沒人敢向前,只要動一步,心思昭然若揭。

  偏偏就有一個人動了。

  仲骸走過去,拾起鸞冠,更不避諱的走到薄幕後,替她戴上。

  他已是挾天子之人,豈還怕人背後的耳語?

  「這鸞冠戴在朕的頭上,總是大了點。」她瞅著他,眼裡看不出半點情緒。

  仲骸沒有答腔,能聽出這話是對著所有的人說的。

  太儀沒有費心揮開他,當她坐正時,他已然退出薄幕之外。

  她能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等著下文。

  握著椅子扶手的雙手緊了又鬆,放了又握,她把自己的臉想像成一張面具,沒有五官,不需要表情,卻有威嚴,沉聲說道:「但『主上』這兩個字,即代表朕的地位在被你們這些家臣稱為主公的人之上,你們都是朕的臣子。」清冷的雙眸一一掃過每一張看不清的臉。

  誰能玷污她胸懷明志?

  諸侯不能,仲骸不能,只有她自己能。

  要怎麼做,她已有打算。

  聽起來皇威十足的話,在場沒人應諾一聲。

  半晌,仲骸終於開口,「氣勢如虹,主上的一番話猶如當頭棒喝,孤想在場沒有一人不聞之痛省。」

  薄幕後的太儀稍微轉向,望著他,然後又慢條斯理的轉回正前方,彷彿沒聽見,不做任何反應。

  「但是在這些人之中,還有一個陷主上於不義的人。」

  仲骸的話,挑起許多人的注意。

  而在場的又都是聰明人,沒人引起過大的反應,陷己於危險中。

  裝傻,有時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門。

  揚起淺笑,仲骸雙手負背,踱到主位旁的溫羅面前。

  「右史溫羅。」

  「臣在。」溫羅放下書冊,對仲骸只行拱手禮。

  「你昨夜做了什麼?」仲骸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拍子。

  主位上的人兒沉重的閉上眼。

  「臣所作所為,只向主上交代。」

  仲骸轉身,望著閉目不言的她。

  感覺到灼熱的視線,逼得太儀不得不正視他所求。

  「溫羅,你昨日做了什麼?」

  「在接風宴進行的時候。」仲骸補了一句。

  太儀的牙根一緊,深呼吸,重複一遍,「在接風宴進行的時候。」

  「溫羅假扮主上,在接風宴中招待戰慈大人。」溫羅衣袍一揮,快步走到太儀之前跪下,果然如自己所言,完全坦白。

  感覺被人敷衍對待,戰慈的部將妄動了起來,隨即被戰慈阻止。

  這是蹚渾水,跳下去,只會惹得一身腥。

  「那麼主上為何不親自招待戰慈大人呢?」

  仲骸的話,太儀再難重複。

  「因為奴才騙了主上。」溫羅還是回答了。

  「騙了主上?」

  「奴才想,主上養在複雜的深宮,應該識得男人是什麼樣的生物,於是把主上騙到先帝的故居,決定讓人……侵犯主上。」

  太儀聽著,心也重重的沉了下來。他說的過程完全沒錯,但是用字遣詞的不同,便把罪全歸在自己身上。

  看來……溫羅也清楚仲骸此番的用意。

  「你膽敢如此大逆不道。」仲骸的語調極其輕柔。

  「奴才知罪,任憑主上處置。」

  無論動機有多矛盾詭譎,仲骸圖的是一個除掉他的機會,所以溫羅寧可把對太儀名譽的傷害降到最低,也不會說出事實。

  仲骸迎上太儀,拱手,銳利的眸光如炬,「我等皆是主上忠心的臣子,請主上做出正確的判奪,為我等樹立不可動搖的典範。」

  薄幕後的太儀一動也不動,令人捉摸不清。

  她在回想。

  今早,她一如往常的梳洗,為了過午的御茗宴做準備;她的心跳非常緩慢,腦子卻動得很快。

  想著御茗宴,想著風曦,想著溫羅,想著未來,她該如何走下一步?卻在算計的同時,發現自己身陷別人的算計中。

  溫羅終究要死,而且會是由她來執行,這就是仲骸把他派回她身邊的原因。

  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怎麼偏偏是她投入真感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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