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出了繡閣,還小聲地嘀咕:「借口,明明是緊張於公子,說什麼急著出門……」
這讓方笑顏羞怯了好半晌。她緊張於百憂嗎?方纔她搶了袖子就跑,一句話都沒留給他,放他一人待在後花園裡,他一定很著慌吧?
說到底,她還真的挺掛意他的。
於百憂出了方府,便去客棧喝酒。
想到這幾日的遭遇,真是處處不順。
好好的義診,來一個王老虎找麻煩,晚上去盜財,又被一枝梅破壞,千方百計見了心上人,結果……
「唉!翠墨一句話也不說就把我趕出門,可見方小姐很生氣,我該怎麼辦?」他不知道,翠墨是故意整他,才會板著臉轟他出來。
其實翠墨也是惱他不成事,明明對她就能喊個姊姊,哄她開心,怎麼見著方笑顏,他就變傻瓜了。
可於百憂卻被打擊得滿腔鬱悶,端著酒,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覺桌上的酒罈也堆了十來只。
「說來,今天的失誤真不是我的錯啊!」若非翠墨踩他,他也不會跌倒,不小心撕了方笑顏的袖子。
但是怪翠墨嘛……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對那個古怪丫頭,他氣不起來。
況且,他也確實嚇了方笑顏一跳。
「她叫得那麼慌張,肯定很害怕。」那叫聲就一直在他的耳邊迴盪著,讓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我不是故意的,方小姐……」他已經喝得半醉,喃喃念著對她的抱歉,卻怎麼也無法消除心裡的愧疚。
他看看四周牆壁、頂上橫樑,到處都迴盪著她的尖叫。
他好不安,彷彿有種印象,自己不是第一次害她受驚。
但他們以前沒見過面,他怎麼可能傷害她?
偏偏,那尖叫好耳熟,熟到他的心痛得幾分茫然。
「該死的……別叫了!」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
他用力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點,眼前卻劃過一抹黑影,像煙、像雲又像霧。
「這是怎麼回事?」他眨眼。「我喝多了不成?」
他放下酒杯站起來,發現黑影越來越清晰。
「不是吧?撞邪了——唉喲!」他起身太急,不小心撞翻椅子,砸疼了腳。
但疼痛卻衝散了酒氣,教他回復理智。
他確定了一件事——黑影是真實地存在,而且還是他的老仇人,一枝梅。
真是巧到天邊了,連續兩夜碰見這煞星!
「一枝梅——」他咬牙,想起昨夜被王老虎誤認成她,追著他滿城跑的事,他氣不打一處來。「正好,咱們說清楚,你是你,我是我,休想我為你背黑鍋。」
他摔了酒杯便往外跑。
「客倌!」小二以為他要吃白食,嚇得趕緊堵住大門口。
「別擋路。」於百憂把一錠銀子彈進他手中,然後折身從窗戶穿了出去。
小二看他靈活得不像凡人的身手,大吃一驚,但感覺懷裡實在的沉重後,他聳聳肩。
「管他的,只要付錢就好。」他才不在乎上門的客人是人是妖。
這時,於百憂正追著那身輕功同樣鬼崇、靈巧的一枝梅往城南方向跑。
這傢伙不知道什麼來歷,身法迅捷跟他有得拚。
於百憂追得有些吃力。喝了太多的酒,他腹裡翻滾著,一陣作嘔。
他不知道,一枝梅——也就是方笑顏,她跑得也很辛苦。
她在柳城作案,一向順風順水,也沒遇過什麼風浪,想不到第一回被追,就是於百憂這樣的輕功高手。
「看來我是小瞧天下英雄了。」她苦笑,還以為自己很厲害呢!原來是自己眼界太小。
不過……於百憂吃飽撐著嗎?幹麼緊追她不放?
她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拚命閃避。
希望他只是一時好奇,見到有人黑衣夜行,才起心查看,不是真想找她麻煩。
但一個時辰後,她的希望破滅了。於百憂已經追著她,繞著城南跑了兩圈,還不死心。他到底想幹什麼?
她心裡竄過一抹驚慌,莫非他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有意為難她?
想到方家大小姐是一枝梅的事被揭發……她背脊一陣寒,更不敢稍停,卯足了勁繼續跑。
於百憂本來見她速度漸趨緩慢,以為她氣力將盡,可以逮著人了,誰知她突然又加快腳步,他一個沒留神,被甩得老遠。
「卑鄙!」居然用這種方法騙人,他對一枝梅的惱怒越發濃厚,卻不知方笑顏被追得狼狽萬分時,對他的怒火也一路燒上了九重天。
她哪裡得罪他了?在王老虎家時,她盜金珠,還給他留一半呢!
這個可恨的傢伙,白日裡對她溫情款款,夜晚便欺負她,氣死她了!
真想痛扁他一頓,可惜她只學了輕功和內力,手腳卻是不管用。
於百憂,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越跑越心慌。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他是不是為揭穿她而來?
為什麼?他們無冤無仇,她盜銀也不是私吞,全救濟了貧苦百姓,他卻這樣為難她?
一時間,她委屈地想哭。
其實於百憂也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替一枝梅背了黑鍋,心裡氣不過,想找她理論一番。不過她跑得太急,他也沒機會開口說明白,錯誤便持續下去,並且逐漸擴大。
又過半個時辰,方笑顏跑得遍體是汗,一身夜行衣都濡濕了。
她再也受不了,稍緩步子,回過頭,壓低聲音喝道:「小子,緊追老身,是何目的?」她賭自己的身份夠隱秘,除了翠墨,沒人知道方笑顏就是一枝梅。
不過話出口後,她心裡也是一悚,萬一他早就看穿她,她麻煩就大了。
不料於百憂趁此機會,趕過了她,伸手便向她抓去。
方笑顏大吃一驚,慌忙躲避,卻仍被他捉住了右手。
唰地,她一隻袖子又被撕破,就跟白天的情形一模一樣。
方笑顏瞪大了眼,雪白的玉臂被夜風一吹,徹底涼透了,一顆心卻熱得滾燙,與噴發的火氣不遑多讓。
於百憂也愣住。其實一聽到她的喝聲時,他就傻了。多麼熟悉的音調,如此撼動他的聲嗓,這不是方笑顏獨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