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穿過御花園,手裡捧著一盤美味的膳食。
然而,膳食從御膳房裡端出來,此刻看來又要原樣端回去了,一連好些日子都是如此,不得讓她憂心。
「拜見上官學士。」遠遠的,來了一名白衣女官,恭敬向她行禮。
她認得對方,似乎是書記院的,名叫……司徒瑩的執事吧?
「上官學士是給武夫人送飯嗎?」她看著那盤膳食,「怎麼,武夫人還在悲傷啦?」
「綾妍這孩子,從小胃口就不好,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吃得更少了。」上官婉兒歎氣道:「可怎麼辦啊?」
「武夫人看來是極愛咱們家的大人的,可惜……」司徒瑩感慨,「年紀輕輕,就陰陽兩隔。」
「這就是命吧?」無奈!「原以為是樁號姻緣,卻一直不順利。起初差點被退婚,還是以死相逼才保住這武夫人的地位,婚後才多久啊,就……想起來就替她傷心。」
「學士可還記得甄小詩?」司徒瑩忽然道。
「當然。」上官婉兒臉上露出了一絲恨意,「若不是她,綾妍也不會這樣坎坷。」
「聽說甄大人送她到南方小鎮養病了。」
「哼,看來她也沒落得什麼好下場!」
「不過……最近屬下聽到一樁傳聞,十分離奇。」
「什麼?」
「據說那甄小詩到了南方小鎮以後,病馬上好了起來,只因遇到一清俊男子,兩人頓時愛得天雷勾動地火,夜夜淫歡。」
「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正經女子!」上官婉兒嘲笑道:「都還沒成親呢,就鬧了兩樁男女情事,將來還嫁得出去?」
「可是……屬下卻聽聞,那男子的模樣與武大人十分酷似。」
「哦?」她眉一挑,「是嗎?」
「傳說那小鎮常鬧妖魔,此名男子極可能是五通神所化。」
「五神通?」上官婉兒頓時覺得不可思議,「不就是蝦蟆嗎?真有這樣的東西?」
「學士以為呢?」司徒瑩湊近一步,輕語道:「這等鬼怪之說,屬下向來不信的。若是世上真有男子與武大人酷似,也不太可能。」
「你的意思是……」她恍然大悟。
「武大人的屍身送回來時,學士可曾見過?」
「已經燒焦了……」她霎時低叫,「難道……他詐死?」
「屬下不敢斷言,還請上官學士查證。」司徒瑩垂眉道。
「不錯,是該好好查查……」上官婉兒忽然側眸問:「不過,算起來你也是武承羲的親信,為何要把這一切告訴我?」
「屬下只是……」司徒瑩霎時難以自圓其說。
「你也喜歡武承羲吧?」她一雙慧眼看得明白,「看到他與別的女子雙宿雙棲,還是曾經與你共過事的甄小詩,你不服氣吧?」
蒼白的臉兒一陣發青,越加沉默。
的確,她一直暗中愛慕者武承羲,費盡心思想拆散他與甄小詩。
她不明白,論美貌才智,她哪裡不如甄小詩?論待在他身邊的時間長短,甄小詩就更不如她了。可就是那樣一個莽撞的傻丫頭,卻闖進了他的心,一個她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
所以,她暗中做了許多事。比如提醒武承羲不要陷入愛戀,慫恿那傻丫頭離開他,比如撕破了他寄托深情的幡。然而,一切詭計似乎都抵擋不了他倆的真心吸引,呵,就連亡靈,也能起死回生。
她該承認自己的失敗嗎?不,就算失敗,也要讓他們多嘗一次痛苦的滋味。
「呵,我明白了!」上官婉兒笑道:「女人啊,嫉妒之心真是可怕!不過你放心,我會將此事上報皇上的,因為,這一次,我們站在同一邊。」
笑聲裡帶著報復的決然,在御花園的黃昏,迴盪良久。
第8章(2)
書信緊握在手中,蹙眉之中似有擔憂,武承羲燃起燭火,淡淡將信紙燒焚,片片如羽而落,化為灰燼。
「承羲——承羲——」甄小詩倉惶地奔進來,「不好了,皇上派人來了!」
「別慌,我現在是高陽公子,忘了嗎?」他鎮定地微笑,扶住她的肩,讓她平靜下來。
「可皇上若識破,你就是欺君之罪……」她不敢想像後果,「會被砍頭的!」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抓到。」他說的篤定,「我會找個地方暫時避風頭。」
「我爹也到鎮上來了,」甄小詩依舊滿目焦急,「他說,皇上也給我下了旨,要召我回宮……承羲,我該怎麼辦,我好怕露餡。」
「小詩,你想永遠跟我在一起嗎?」他忽然道。
「廢話!」她瞪著他。
「那你就當著皇上的面,說你永遠不嫁!」他凝視她的雙眼,「無論皇上如何威逼你,誘惑你,你都要堅持回到找個鎮上來,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真的?」甄小詩迷惑,「這麼簡單?」
「簡單嗎?」他笑,「看似如此,其實不是任何人都能堅持——」
「我能,我一定能!」這一回,她決意堅持,不讓後悔與猶豫再度毀了兩人的幸福。
「去吧,」武承羲撫撫她的柔髮,「過了這一關,就沒事了。」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捨分離,直至不遠的街上響起急促的車履兵甲之聲,她才被迫鬆開十指。
「承羲,你放心。」臨走前,她倚住門檻,回眸對他道。
他笑了,光華燦爛的微笑給足了她信心,支撐她一直回到宮裡,勇於面對武皇那駭人的威儀。
洛陽,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再次回來了。
皇宮,這個她永遠不想再看見的殿宇,如今再度置身其中。
她跪俯在冰冷的石板上,看著四周雕龍畫鳳,曾經,覺得無上高儀美麗,一心想著此地有驚天動地的成就,但此刻,凌雲之志已經凋零,她只想回到那個南方小鎮,去過祥和的生活。
「甄執事,近來可好?」武則天在婢女的攙扶下踱了進來,半躺於榻上。
幾個月而已,這個神一般的女子衰容漸顯,真可謂山中閒暇過一日,宮裡風霜如千年。若她不是如此日理萬機,只做為一個尋常民婦,恐怕不會這樣蒼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