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羽睫煽了煽,一雙黑潤的眸子緩緩睜開,然後眨了眨,殘留在嘴角的銀沫被抽回的小手給抹掉。
「哈啊……」她慢慢坐起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角餘光掃過他不甚好看的臉色。
酒氣由粉嫩的小嘴中吐出,令他難得地揪起眉。
更正,一身酒氣又大刺刺不知羞的女人。
「你是誰?」語氣沒了以往彷彿他專有的和煦溫暖,完完全全地就是不爽。
他不喜歡有女人躺在他身邊。
「唔……」察覺他語氣快快不快,女人蓮指不自覺地送進小嘴中含著,水眸閃動著無辜的光芒。
他眉間的不悅更加深鎖,連眼角都載著火氣。
女人!這副模樣莫非是想誘惑他?!
他們說的店,難道這裡是窯子?
瞧她這張明眸皓齒,如花似玉的嬌俏容顏確實有成為青樓艷妓的資質。雖然氣質與青樓女子放浪形骸不符,但不能否認無人會不偏愛這種清新可人型的。
唯一的缺點是問個話也不會應,連點甜言蜜語都不會哄客人。
他用明顯傳達出不齒的眼神瞅著她。
「你……」她倒是沒有看出他眼底的鄙視,仍是含著指頭,吞吞吐吐地問:「你……還好嗎?」
他有片刻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她……不應該是問這個問題吧?
「嗯……我想想……你突然倒在店門口,因為這附近除了咱們故里以外,沒有半戶人家,我們只好先把你抬進來……」即使含著手指,她的話還是清晰可辨。
店?故里?
「慢著。」他抬起手要她先別說話,「你是誰?為何會睡在這裡?」
「嗯……」
她似乎每開口說一句話,前頭就要加個「嗯……」,聽得他都嫌煩。
「你可以好好地回答嗎?」
「嗯……」這會兒她沉吟更久,才道:「我是開口回答啦……」
不開口回答別人的方法她還不會。
「那就給我好好回答問題!」他忍受不了地低吼。
「嗯……」這次她看看上頭,看看床慢,看看桌上滿滿的酒罈酒杯,再看看他,「我是想說……」
「說快點!」他的好耐性似乎從隱姓埋名後也跟著消失。
「嗯……所以我要說的是……」她仍舊維持自己的速度,從被他打斷的地方重新來過。
他幾乎想抓住她猛搖一陣,看能不能搖快她說話的速度!
「一氣呵成」這句成語她沒學過嗎?
第1章(2)
「我叫冉纓……是故里的老闆……」沒將他瀕臨失控的模樣看在眼裡,冉纓終於怯怯地開口。
冉纓……
等等!他聽過這個名字!
冉纓,一代雕刻巨匠,聽說她沒有雕不出的東西,更沒有不能雕的材料。她的手藝之巧,見過的人無不讚歎稱奇的,就連皇上也愛不釋手,甚至賜了個「神之手」的封號。
但……會是她嗎?
他上下打量著她,眼裡充滿濃濃的懷疑。
該不會是同名同姓不同人吧?
對!應該是這樣。畢竟她都說自己是什麼故里的老闆了,不可能是他聽過的雕刻巨匠才是。
「垂楊冉冉的冉,香纓的纓?」想是這麼想,他還是忍不住問仔細些。
「嗯……」螓首輕頷,然後又搖了搖。
「到底是還是不是?」果不其然,他又皺起眉。
「嗯……」
「你能不能不要每句話的開頭都嗯嗯嗯的?」這樣他怎麼知道她是要回答,還是只是在思考?
「我也沒有每句話都嗯啊……」才說著,冉纓接下來的話更教他無力,「嗯……只是偶爾這樣而己。」
「那你的語氣能否肯定一點?」一直用著遲疑的語氣,要他怎麼能相信她的話。
連她自己都懷疑自己說的了!
「嗯……我只是有點宿醉……」唉,昨夜不小心喝多了。冉纓又是搖頭晃腦想趕走腦子的沉重感。
難怪她渾身酒氣那麼重!
「你為何會睡在這裡?」
「唔……這個嘛……」才剛解釋完自己不是故意的,冉纓的語氣更加猶豫該不該將事實說出口。
這次他連說都懶,直接瞪著她。
「嗯……唔……我負責照顧你,結果不小心就醉了……然後接下來的事我也忘了……」她一臉汗顏,搔搔頭,模樣煞是惹人愛憐。
其實會由她這個老闆來照顧他,也是因為她每晚都喝酒喝到很晚,天方亮才歇下,於是這個工作自然落到她頭上。
不過,下次她會記得在看顧病人的時候不可喝酒,免得最後糊里糊塗地上了病人的「床」而不自知。
他錯!愕地瞪著她。
她一邊喝酒一邊照顧他?最後還醉倒在床上,和他同床共枕了一晚卻沒自覺?
依他看來,喝酒才是她的要事,照顧他是順便吧。
也罷,他並不是真的生病,要怪也得怪自己被這間店裡溫暖的光芒給吸引要昏也不挑個普通一點的地方昏。
「這裡是哪裡?」他己經沒力氣和她計較那些,直接問。
算了,就當是宿醉,他不想管了。
「這裡是我的房間。」
他白了她一眼,「我說的『這裡』不是局限於這個房間內。」
「嗯……」她點點頭表示瞭解,「故里。」
「這間店是賣什麼的?」很好,非得要他問一句她才肯答一句就是了。
「食堂。」
嗯,看來她果然不是那個「冉纓」了。
這麼說來,他是昏倒在一間名為故里的食堂前,然後冉纓這個老闆收留了他,還照顧了他一整晚……雖然最後一點有待商榷,可結論就是這樣。
但他怎麼感到一陣疲累?不過是想弄清楚這些事而己,他從未感到和人對話是件如此勞心費力的事。
「阿纓小姐,你醒了嗎?洗澡水己經燒好了。」
這時,門外響起在故里擔任跑堂的侍女碧茵的聲音。
「嗯……醒了,謝謝。」冉纓揚聲道,繼而轉向他,「你要不要洗?在這種冬日泡泡熱水很舒服的,有助醒酒……」
那是她需要的吧!
「不了。」他二話不說拒絕。
「好吧,如果太阿堅持的話。」冉纓聳聳肩,沒有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