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好酒!」紅艷的鵝蛋臉上滿上欣喜滿足的神情,冉纓伸出粉舌舔掉嘴角的酒滴,一邊讚歎。
雖然很冷,但烈酒很快溫暖了身子。
尤其她是特地泡過熱水澡才來聽的,現在身子還暖暖的呢!
「孟大哥這曲彈得真好。」替冉纓將杯子注入熱酒,碧茵一邊稱讚。
孟少陵揚起淺笑,點頭致意,修長的手指沒有片刻離開琴弦。
不知道已經多久沒聽過別人喚他的名了,在這裡他是「孟大哥」、「孟掌櫃」,而不是「孟少陵」。
這令他感到放鬆。
「這音律就彷彿……阿纓小姐今日做的那道『梅酒甜蝦』,結實彈齒,甜而不膩,酒香四溢,雖未至醉人程度,卻已令人心曠神怡。」谷越將含在口中捨不得嚥下的醇酒給吞下,口裡稱讚著孟少陵的琴音。
「不愧為故里的二廚。」孟少陵則對他說出的一連串形容詞感到不可思議。
「哈!好說好說!」谷越開心得不得了。
所謂的「二廚」,就是在津叔和森叔之下,有名無實的一個美稱罷了。
「瞧!谷越這麼說,都不知道是在誇阿纓小姐的好手藝,還是孟大哥的好琴藝了。」碧茵嘲笑道。
谷越立刻回嘴,「兩個都稱讚不行嗎?總比你什麼好話都說不出來強多了。」
冉纓只顧喝酒,抿著微笑聽他們倆鬥嘴。
皓雪配上銀月,好酒搭上美妙的琴音,身旁圍繞著重要的人,這樣的良宵對她而言無價。
「真是個美麗的小年夜啊!」冉纓有所感歎,語氣是輕快愉悅的。
孟少陵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迎風的髮香和醇酒香混合成她獨特的味道,微微上翹的嘴角,銀月照耀下她羞怯似醉,那模樣看來竟有著誘人的媚態。
是他的錯覺?
她可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冉纓啊!
這是他第一次被那女人以外的女人給吸引。
迷惘在他眼中瀰漫著,卻始終沒有移開膠著在她紅潤側臉的視線。
心思纖細的碧茵注意到孟少陵的目光,然後再看向若無所覺的冉纓,一雙大眼滴溜溜的轉了圈,嘴角悄悄抿起一抹竊笑。
「哼!淨會耍嘴皮。」碧茵站起身,「阿纓小姐,孟大哥,天晚了,碧茵先回房,夜安。」
嗯,他們不能再留下來礙眼了。
「欸!等等我!阿纓小姐,孟大哥,夜安!」谷越跟著起身快步追在碧茵身後。
坐在簷廊上,著迷於月色琴音,冉纓嘴角泛著動人的笑,朝離開的兩人頷首,心神仍專注於眼前令她備感美好的事物。
驀地,琴音驟歇。
冉纓猶如大夢初醒,一臉不知身在何方的困惑神情望著孟少陵。
「不彈了?」
「夜深了。」孟少陵臉上掛著柔和似水的笑,說出的話卻是拒絕。
他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不是指留下來為她撫琴,而是故里。
他漸漸地……無法將視線由她身上移開,漸漸在意起她,這種突如其來的心境轉變,令他感到害怕,不自覺退縮。
「嗯……夜還長啊……」往常她不會這麼早睡,所以才覺得時間還早。
雖然她知道該讓明日一早得上工的孟少陵早點歇下,卻又渴望再聽他撫上一曲。
白皙的手指放進紅潤的唇間,這是冉纓猶豫不決或是感到可惜,還有不知所措時候的習慣動作。
他早已識得,如今卻感到心湖一陣騷動。
「明日再彈給你聽。」孟少陵已經開始收拾起琴具。
要走了,該走了,等等送她回房後就走,立刻走……他腦子裡盤旋著這樣的想法,嘴上卻冷靜地說出謊言。
這幾乎是他戴上偽善面具時的習慣,不會有罪惡感。
「嗯……可是……」冉纓跟在他身後,仍是含著指尖,眉蹙春山,水汪汪的大眼很是迷惘。
「怎麼?」將她親手製成的古箏掛上牆,孟少陵回過頭問,臉上是溫文平靜的淺笑。
冉纓悄悄地皺起眉。
她一向認為從一個人的琴音能聽出許多事情來,而她就從孟少陵的琴音裡聽出一件事。
冉纓含著指頭,雖然還是蹙著眉心,但這次語氣堅定的開口——
「你很傷心,不是嗎?」
孟少陵像是被定住了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他的心,因為她的話,瞬間崩塌了。
直率的清澈雙眸直直地看進他的靈魂,沒有掩飾,沒有畏懼,澄澈得令他想逃避。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很高興聽。」但是她反而用暖暖的小手捧著他的臉,不准他逃。
他的神情總像在逃避著什麼,她一直看在眼底。
她習慣觀察別人,從細小地方開始,到一言一行,以及對方的思考模式。她由純然第三者的清澈目光觀察著他,看他常常不自覺的歎息,或是因為一陣風而傷神黯了眼睛。
胭脂。
她想是因為那個名叫胭脂的女人。
他應該不曉得在他倒在故里門口的那一夜,她在看顧他時,已經從他的夢囈中得知了令他心慌意亂的禍首,清楚他不時閉口不言的沉默是為了什麼。
她是單純,可並不傻。
所以她不在意他總在自己面前失控暴怒的模樣。
人的悲傷總要有地方可以發洩,如果她能成為他發洩的出口,她會很高興的。
真的……
黑眸閃動著複雜的光芒,他發現自已幾乎無法抗拒她。
比水還柔軟的纖細人兒,口吻卻比鋼鐵還要強硬。
她正用自己的方法來關心他。
但……不行!
他輕輕地撥開她的手,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駭人的黑暗。
已經沒有再多的力氣去掩飾自己崩壞的一面的他,只想快點逃離眼前的一切。
「太阿……」她的語氣透露出濃濃的關心。
「我沒事!」像是被燙著,他焦急的截斷她的話,轉過身就想離開。
繼續留下來,他一定會失控的!
冉纓沒有追上去,卻用暖嗓追了出來——
「自古以來,太阿所以傷人,端看手執太阿之人怎麼使用它,如果是在仁者手中,它可能僅是一件掛飾;武夫手中自然就是傷人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