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成績單是兩百伏特的衝擊的話,那麼,陶法易跟她說的這件事情就是五百伏特了。
他要參加這麼重要的比賽,但她卻全然不知。
下學期的功課會更繁重,然後他還得要抽出時間來練畫準備,他一定經過了某段時間的考慮……他沒有問她,甚至,沒有告訴她。
座位旁邊幾個同學們已經就著將來討論起來了。
「喔,佳真,生命科學有希望喔。」陶法易亮亮自己的成績單,「當然,我陶大牙醫的前途也是很光明的。」
在旁靜了許久的謝永隅,終於在這個話題插上話,「我的應用化學也近在眼前啊。」
開學日,孔郡書要在學生會留晚,凱聖自己一個人回家。
沒有搭捷運,她很想走一段路,然後好好的想一想。
是不是感情都會這樣?
就像輝煌說的,曖昧期,甜蜜期,接著,就是爭吵期。
「怎麼可能不吵?一定會的啦。」感情已經平穩的林輝煌,完全忘了當初自己痛苦得捲來捲去的樣子,「吵過就好了,要經過爭吵期才會真正進入安定期,忍一忍就過去了。」
忍?要忍多久?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事情一向有主張,可是當他的主張從不先跟她商量的時候,她還是難免難受。
是因為她不可靠,還是……不重要?
即使她很明白,再也沒有人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事實,但在這件事情當中,她還***三月,天氣仍然陰冷。
孔郡書並不很喜歡三月,三月雨多,天氣潮濕,對於畫具收藏以及保持畫布乾燥都是一大挑戰。
他仍然規律的去畫室習畫,也因為要跟吳沁琪搭配而與她增加了一些相處,當然他不會笨到不懂她帶有暗示意味的話語,不過他對她沒興趣,即是她身家良好,美艷大方,她都不是他喜歡的那型。
今天是星期五,他和凱聖總會在放學後到哪裡去走走。
當他把她的手握起的時候,她臉上雖然有著笑意,但眼底眉梢還是有些微的郁色。
看到她微蹙的眉、心,孔郡書就覺得心疼,究竟有什麼事情讓她這幾天這樣不高興?
「今天要去哪?」
「去買畫具。」察覺到她好像僵了僵,他又問:「怎麼了?」
「沒事。」語氣十分不自然。
他們到了市區一家在學生族群中頗有名的美術社--若沒有熟人帶路,不會有人知道原來巷子裡有這樣一間面積頗大的美術用品專賣店。
有三層樓,分門別類的放滿了各式畫架、油彩、鬃毛筆、油壺、固定夾等等,一應俱全。
「我從很久以前就來這裡買東西了。」孔郡書攜著她的手,「對我來講,這是個很重要的地方。」
「你很喜歡畫畫對不對?」
「是最喜歡。」他笑著糾正她,「只有在拿著畫筆的時候,我才會覺得靜靜的坐著不是一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我聽說……你要代表學校參加油畫比賽?」
「考慮了一陣子才答應的。」沒看見凱聖微僵的神情,他自顧的說著,「一百二十號的內框很大,可能要畫個三、五次才能夠有比較像樣的成品,因為耗時間,所以剛開始也滿猶豫的。」
當然還有一點是,如果這樣,他以後就沒有假日可言,也就是,會減少與凱聖見面的時間,而這是他最不願意的。
他喜歡看到她,跟她說話,跟她一起度過時間。
即使能去的地方不多,甚且只是手牽手在街上亂走,但是,因為身邊的人是她,所以那感覺全然不同。
「後來……又怎麼決定的?」
「我想,試試看也好。」他一邊試腕木的合手度,一邊回答,「高三我就不打算參加任何活動了,所以要趁現在試一試。」
「騙人,一定有別的原因。」
孔郡書笑笑,凱聖現在也看得出來他有沒有說實話了。
「不要管那個了。」
凱聖心中更悶,她不問,他不講,她問了之後,他卻很明顯的有著什麼不讓她知道。
原來,四年半的時間並不夠久。
原來,感情再好也不能保證沒有生疏的時候。
最近老是壓著心頭的倦意,居然又在此刻清楚浮現。
累了,也問不下去了。
眼睫一煽,再也不想聽到四兩撥千斤的回答,凱聖選了一個安全話題,「為什麼會有散裝跟盒裝的不同?」
他對著眼前的盒裝色彩,笑,「這種盒裝的東西是方便入門者用的,一般需要的色彩,一應收齊,但時間一長,就不會有人買盒裝油彩了。」
她嗯了一聲,〔有什麼不一樣嗎?」
以前畫室的學弟問他這種問題,他只覺得萬分不耐,原本以為是問題無聊的緣故,現在才發現是問的人的關係。
但也許是因為大專注於那些錫管的緣故,他竟沒有考慮到凱聖的心情。
送她回家後,孔郡書的手機接收了一則簡訊:「下次不要找我去那種地方了,我一點也不懂,也無法給你任何意見。」
他打電話過去,但她卻關機。
星期六,還是轉語音。
到星期天早上還找不到人的時候,他的抱歉已經被怒意所取代,起因當然是因為他不好,但她有必要躲成這個樣子嗎?
兩人相處,一定會有誰讓誰生氣的時候。
下午,他覺得再也沒有辦法忍耐下去,直接到她的住處。
大門深鎖,已修好的電鈐響了數十聲還是沒人來開門。
傳出「快打電話給我」這幾個字的簡訊之後,孔郡書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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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凱聖才回到家,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天際航空的接駁車發生意外,座艙長林輝煌受了傷,由於她的資料上填有她的電話,因此請她代為聯絡其家屬。
凱聖打了幾通電話,都沒能聯絡到林輝煌的家人,擔、心之下,先行去了醫院,還沒二十歲,不能簽字,能做的也只有陪伴。
病房非常明亮,林輝煌沉沉的睡,她一直守著,直到她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