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瑕聽得出風行雲的諷刺,卻沒動怒。
「殺與不殺本來就是看自己,我的信念便是盡量不讓我的劍沾血,且真要殺人才代表江湖人,那江湖究竟在哪裡?誰又真正清楚,你說是嗎?」女子在江湖走動,本來就會惹出非議,她早已淡然處之。
風行雲眉心一鬆,笑臉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賞的表情。「孫姑娘的胸襟真是一般男人都比不上。」
「多謝。」難得與陌生人有交談,孫夢瑕心想這話題應該可以到此為止,正想要離開時,風行雲早她一步開口。
「唉呀,我這偷閒的廚子也該回去準備晚飯了。孫姑娘,若孫姑娘不嫌棄的話,在下希望能有機會再與妳多聊聊。」風行雲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孫夢瑕的好感。
孫夢瑕微微頷首,客氣又不失禮地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間,身後一道冷冽的視線教她寒了骨,腳步無法移動,週遭的聲音仍不絕於耳,她的手卻握住劍柄,呼吸乍停的瞬間,霍地轉身竟不見有人,至少──沒有一個人的視線是落在她身上。
剛剛那抹寒顫依然在她心頭打轉,讓她不敢大意,只是──始作俑者呢?
有人也想對她不利嗎?
善意惡意交雜、喧擾的四周分散了她的專注,孫夢瑕把眼眸合上,靜心之後,又睜開,轉眼後,早先的緊張表情已不復在。罷了,既然對方暫無明顯意圖,她就該先把注意力放在此行的目的上。那股不明的寒意,她仍會小心戒備。
百煉門門主、東域堂堂主、梟鷹谷主趙武、萬刀王徐三廣……真可說武林黑白兩道名人皆齊聚一堂了,可惜他們都不是孫夢瑕的目標,其它當然也有幾個未曾見過的新面孔,不過稍微仔細觀察便可發現對方有幾兩重。
以為天下樓的殺手會利用石霸找人保護的名義伺機潛入,沒想到在她尋了那麼久之後,尚無一點蹤跡。難道是她錯估了,天下樓的殺手根本不屑用這種手段?
看來,時間還有得磨了,無妨,她能等。
為找尋好友下落,她義不容辭。
申末酉初,石霸壽宴開始,不見熱鬧氣氛,反而是處處緊張小心的壓迫感,教石府的下人也不敢隨便走動,個個莫不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注意項上人頭不翼而飛。
所有人即使狀似交談甚歡,眼神依然戒備著,不敢稍有鬆懈,相較於目的與他人不同的孫夢瑕,對於豐盛的酒菜,就顯得十分有興趣,而她所坐的桌子,沒一個人敢靠近,直到有人落坐身旁,她才抬頭。
「孫姑娘真是好胃口,我看都沒人動桌上的菜,他們是不是都不餓?」風行雲納悶地問。
孫夢瑕剛好夾了一塊清蒸翠魚入口,咀嚼完畢後放下筷子,回道:「不是不餓,是有人怕酒菜有毒,有的人則擔心一放鬆就拿不到賞金。」
風行雲笑問:「孫姑娘不怕嗎?」
「若是怕?我又何必走這一趟。」
「凡事謹慎為妙,就怕天下樓也使暗招。」風行雲好心提醒她。
「你說的是,不過我認為天下樓不會用這種手段。」
「儘管天下樓向來只針對特定的人,也不可能保證不會有錯殺的時候,不是嗎?」風行雲提出見解。
孫夢瑕一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淡淡回答:「至少,『血帖』未曾出過錯。他們為了一統江湖花錢買命的殺人方式雖招來非議,不過作風還算磊落坦蕩,如此行為在武林裡被列為邪派之中的算是少見,因此可得知他們並非十惡不赦,實不該妄下定論。」天下樓若會用如此卑劣的招數,也不值得她敬重。
風行雲愣了愣,十分意外會聽見如此的答案。
他以為天下樓惡名昭彰,該是人人都欲除之而後快,真是獨特的答覆,令他大開眼界。「孫姑娘當真這麼認為?」他不太相信。
「自然。別人的說詞、看法有時候往往會蒙蔽其它人的思緒,因此我寧願信任自己的眼睛、感覺與判斷。」正與邪、善與惡,每個人的認定都不盡相同,或許在她的心中,天下樓是比較偏向所謂的「邪」吧。
行走江湖五年有餘,她看過太多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人,因此頗有感觸,可她心底仍存有一絲正義,若是可能,她也寧願相信人性本善。
風行雲見孫夢瑕的神情冷肅,也不再對這話題說些什麼。
「孫姑娘可有婚配?」他對孫夢瑕愈來愈有興致。
孫夢瑕愣了一下,回道:「你問得唐突了。」
「我只是想以孫姑娘這樣好的條件,大概早已有婚配。」風行雲透出惋惜的神情。
她瞅著他。「你問這做什麼?」
風行雲莞爾,「自是對孫姑娘──」
孫夢瑕沒聽風行雲說完,就感受到一股輕如羽毛般瞬間暴露,又在轉眼間消逝無息的殺氣,頃刻,她起身,雙眸凜凜注視釋放殺氣的那一頭。
風行雲摸不著頭緒,跟著起身,一臉緊張。「孫姑娘,怎麼了?」
石府內的幾名高手,也感受到愈漸濃烈的殺意,紛紛更加警戒。
剎時,整座石府內鴉雀無聲,只聞幾名下人的呼吸聲,其餘高手皆屏息以待。
「東方!」
忽然有人大喊,見東方有影子,大部分的人一湧而去;沒多久,有人高喊北邊,又將剩下的人帶走一部分。
孫夢瑕按住劍柄,不動。瞥見府內只剩下幾名高手,她內心笑著,石霸真是太高估這些所謂江湖中人了,區區調虎離山之計竟也看不透。
風行雲緊緊跟在孫夢瑕身旁,低問:「孫姑娘,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南方尖銳如冰的殺氣筆直朝她而來,孫夢瑕沒有猶豫,縱身一躍,施展輕功迅速追上,耳邊徒留風行雲的大喊。
那道殺氣比起先前兩方更為濃烈,教孫夢瑕無法不跟上去一探究竟。直到瞥見眼前在樹林穿梭的黑影,她驅使輕功的速度更快了,黑影踏葉而行,孫夢瑕足不點塵,兩人一前一後在樹林形成迅疾的追逐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