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所有能喂珣兒吃飯的人都故意不理她,就讓她爹來喂,一匙,兩匙,喂到最後,小人兒就偎到爹的懷抱裡去了。
「哈哈。」薛齊笑得很開心,從衣襟裡抓出小人兒,「以後得留心外頭的小子,可別拿糖就哄走我們珣兒了。」
「糖不好,花兒好。」珣兒搖搖頭。
「跟爹說,花兒怎麼好?」薛齊笑問。
珣兒坐直身子,大眼滴溜溜一轉,憨嗲嗲地唱了起來:「一朵花兒五片瓣,瓣瓣馨香入夢甜,採來藏在哥枕下,夜夜陪哥共枕眠。」
她一邊唱著,一邊裝作手裡有朵小花,一瓣一瓣採下,鋪在爹的胸口,唱完了就順勢趴下,拿小臉蛋蹭了蹭,好像要睡了。
「怎地珣兒採花給爹就困了?」他疑惑地望向琬玉,「該睡了嗎?」
「還沒,她是在跟你撒嬌。」琬玉笑道:「這三個呀,每晚不給他們在大床蹦上一會兒,還不肯睡呢。」
「爹,來我們房間玩。」慶兒迫不及待要拉爹去了。
「玩玩。」撒嬌的珣兒也爬起來,扯下爹的衣襟,「爹來嘛。」
「這對寶兄弟有了新房間,好比神仙坐擁福地洞天了。」薛齊大笑站起,抱了珣兒,跟著已是急欲帶路的小兄弟,「走,爹也去躺躺你們的大床,看好不好睡。」
「你們爺兒去睡吧。」琬玉心裡除了歡喜,還是歡喜。
也不知道孩子們拖著爹,在大通鋪上要如何沸騰翻滾了,他們要怎麼鬧,就讓他們去吧,今晚她是不會去當個趕孩子上床睡覺的娘了。
她回到房間,繼續整理薛齊的箱籠衣物,有家保洗淨的,她便收妥,有待洗熨的,她另外丟了籃子,一些案卷書籍,她則送去他的書房。
慢騰騰地收拾著,發現箱子底下有一隻沒見過的紅漆木盒。她好奇地拿起來,猶豫了下,心想他都放心讓她整理了,應該不是什麼秘密之物,便打了開來,入目便是自己寫著「薛大人齊鈞啟」字跡的一疊信柬。
「呀。」她慌張地扔下盒子,一張臉頓時燥紅了。
那全是她寫給他的信啊,他藏得這麼好,就像藏他的傳家寶盒似的——而她,不也將他的信件收進了她親手縫製的繡花錦袋,妥善地藏在床頭小櫥裡嗎?
明明夜涼了,她卻渾身燥熱,坐不著,站不住,便起身在房裡走來走去,順手理了理帳子,再將目光放在兩隻並排的枕頭上。
想什麼呀。她用力揉揉臉頰,今晚他讓孩子纏住了,應該就在那邊睡了,她忙了一天,也該睡了。
來到門邊,正想關門,卻聽到了由遠而近的沉穩腳步聲。
她的心頓時驟然狂跳,雙手攀住門板,竟然口乾舌燥起來了……
「我可以進來嗎?」薛齊披髮而來,微笑出現在她面前。
「啊。」她慌地低下頭。「我以為你會在那邊睡。」
「孩子是纏著我一起睡。」他踏進房間,邊說邊瞧著這間不再有孩子奶味,也不再是棉被枕頭亂堆的整齊臥房,笑道:「他們還要我跟娘一樣,說故事給他們聽,我就陪他們躺著,想說剛從貴州回來,那裡古稱黔,便背了『黔之驢』給他們聽。」
「背?」
「是啊,柳宗元的好文章,有趣又發人深省,孩子應該會喜歡聽。」
他表情無辜,露出不解的神色,「我才誦完,三個孩子本來還睜著五六隻大眼睛,一下子全睡了。」
「故事不是這麼說的。」她好氣又好笑。「你忘了?我寫信告訴你,若要我念信給孩子聽,你得寫白些,寫淺些,不然他們聽不懂。」
「他們多念些書,就聽得懂了。」
「老爺,你忘了自己也當過孩子呀。」琬玉也不叨念他的。「反正再過不久,他們兄弟就聽得懂你那些之乎者也了,他倆學得很快,我教不來了,還是你來教?」
「我自己教的話,恐怕又要讓你嫌我教得艱深。」他見她想抗議又不好說出口的嬌嗔神色,不覺開懷大笑,「要我教小兒文章,確實不在行,況且我白日不在,夜裡時間有限,還是給他們請個夫子,我再去尋人。」
「嗯,夫子找到了就可以上課,書房早準備好了。」
薛齊很滿意她為孩子準備的房間,兩兄弟的房間有一大號通鋪,可睡可玩,隔壁就是書房,桌椅書架都擺上了,跨過了小院落,對面是珣兒的閨房,不過年紀尚小的她仍愛黏著哥哥,現在用不上。
「你設想周到。」他注視她,捕捉著她細微的神情變化。「他們兄弟的臥房很大,再塞兩三個弟弟進去睡也沒問題。」
「胡說什麼。」她慌忙轉頭,她還有正經事要談呢。「有件事跟你說,你看春香和家保怎樣?」
「哈哈,我本來奇怪呢,家保跟我拿紙筆,寫了半天,吞吞吐吐要我訂正錯別字,我還以為他發心唸書了,原來是給春香寫信。」
「我覺得家保挺有心的,人又老實,春香也喜歡,老爺您說……」
「我早準備主婚了。」
「好,那我就問他們的意思,找個日子幫他們完婚。」
琬玉很高興能為春香完成終身大事,懸著的一樁心事落了地,該說的事也說完了,然後呢,這房間似乎太安靜了些……
「呃,我去瞧瞧孩子。」
「周嬤嬤在那兒,都睡下了,別去吵他們。」
「那……嗯。」她抬了臉,又垂下,一看到他微敞的衣襟,又別過臉,覺得還是該找些事情來做。「你……你頭髮亂亂的,我幫你束起來。」
「睡覺躺下了還是亂,省了這個功夫吧。」
躺下來睡覺?她又莫名地口乾舌燥了。
她終於讓瑋兒慶兒睡在他們的房間,也讓珣兒習慣周嬤嬤的照料,為的又是哪樁?不就是希冀與眼前的男人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老爺……」該怎麼誘惑他呀。
「琬玉。」他握住她的手,笑問道:「你什麼時候才要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