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忙你的。」
「那……我要回去準備明年小朋友的勞作教材,你有事的話再撥個電話給我。」
「嗯,拜。」
葉容華凝思般的眼光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幾秒,盯得他莫名心虛起來,才又移開,轉身離去。
她走後,他才坐起身,苦著臉歎氣。
為什麼那一瞬間,他竟然遲疑了,完全吻不下去?然後腦海還很神經地浮現另一個人的身影……
那瞬間,他完全無法多想,等他意識過來時,已經白爛地在靠夭腳痛了。
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夠欠揍,可是、可是——他發現吻她真的會有心理障礙。
他不曉得她究竟有沒有發現他一瞬間的遲疑,虧她還惦記著他腳傷不方便,貼心替他帶來晚餐,他卻淨想著吻著另一個人的感覺、在她面前耍白癡……
他搖頭歎氣,拖著「半殘」的腳上樓。
「采嬪,容華走了,你要不要出來?」
沒聽見回應,他扭開門把,見她像毛毛蟲似地把被子全卷在身上。記得今早吻她時,她就是睡在那個位置上……
停!你這畜生!都知道不對了還回味再三,是有沒有廉恥!
打住腦海的綺思,他上前查看。曲采嬪睡得正熟,他將手伸進被子裡,撈出她的右掌心查看,確定掌紋清晰,她只是偶爾發懶,這才安下心來,坐在床邊靜靜凝視她。
今早那個突發意外,她應該也還是半夢半醒,所以事後看到他時並無異狀,更沒有追著他打,可是他的良知不允許自己當沒這回事啊,想向她招供,又提不起勇氣……
害她破相,又偷走她的初吻,光這兩條就夠判一百次死刑了!
而現在,光是看著她甜美的睡容,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怦動,有股衝動想……
察覺自己的行為時,他已俯身吮住粉唇。
他在幹麼?!寇君謙瞪大眼,驚嚇地立刻彈開,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床下栽,撞倒一旁的畫架,雜物隨之乒乒乓乓落地,其中一樣還砸中他受傷的腳,痛得他幾乎飆出一泡男兒淚,這回哀號得貨真價實。
曲采嬪被擾醒,坐起身,困惑地望向狼狽不堪的他。「你在幹麼?」
沒幹麼,就偷香的報應而己。
這當然不能說。
完了,他真的有病!該吻的時候不吻,不該吻的時候吻得嘖嘖作響、意猶未儘是怎樣?!
可是對著葉容華他真的吻不下去,有一種褻瀆女神的罪惡感,而采嬪——光看著她,他就像鬼迷了心竅,有擁抱她、親吻她的衝動,好比看到喜歡的食物就有將它吞下去的渴望……
等等,喜歡?!
彷彿被雷劈到,一瞬間的醒悟教寇君謙震驚得無法動彈、表情呆滯。
曲采嬪見他神情空茫,關切地上前,俯身打量他。「你沒事吧……」
指尖才剛碰到他,他整個人立刻往後彈,驚嚇不已地閃躲,然後又蠢斃了地撞到後面的衣櫃,製造出更大的聲響。
「你撞邪啦?」反應好誇張。
「是啊!」簡直就跟撞邪沒兩樣,怎麼會發生這麼不可思議的事啊……他糗大了……
曲采嬪眸色一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可惜陷在沮喪與強烈打擊中的寇君謙並未察覺,茫茫然然地站起身,拖著「殘腳」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他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釐清這詭異到極點的局面,究竟是他媽的什麼鬼情況,完全沒留意自己就這樣拋下她,迫不及待逃離的態度有多傷人。
「撞邪嗎……」曲采嬪輕不可聞的自喃消散在空氣中。
他終於看清現實,開始害怕她的靠近、對她避之唯恐不及了……
活到這麼大,寇君謙首度面臨人生最大難題。
究竟,愛情是什麼?
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世上也沒有一本叫《愛情速成守則》的書讓他參考,因此遇到葉容華,被她暖如春風的笑容感動,每次看到她,便驚艷於她的美麗,目不轉睛看到整個人都呆了,他以為那就是愛情了,於是卯足了勁一頭熱地狂追。
然後,就在快追到手時,他才發現並沒有原先以為的快樂。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束好美好美的花,他每天看著,由衷地喜愛,但是肚子餓了,他會吃冰箱的生菜沙拉,並不會想把花吞下肚。
花,只能遠遠看著,欣賞它的美麗。
葉容華,就像那束花。
那種喜愛,是欣賞、是仰慕,但——不是愛。
花即使不買回來,遠遠看著也是可以,並不會覺得可惜;但是生菜沙拉,是他真真切切想要吃的,吃不到他會念念不忘,扼腕可惜。
這樣的比喻或許不倫不類,但卻是他此刻最真實的心情。
葉容華的美麗,對他而言是一種不可褻瀆的神聖,客觀來說,十個男人有八個會視她如夢想,但是,不一定八個都會想將她娶回家,因為仰慕不一定等於愛情;仰慕可以很夢幻,但是落實在生活中的愛情,卻沒有那麼唯美。
愛不是天上的虹,只是一道淺淺的溪流,或許平實,或許不起眼,卻在需要時,能夠掬起一掌沁心的清涼。
如果曲采嬪一直沒有出現,在他心目中,那抹遙遠的虹光落到他的生活中,或許可以成為踏踏實實的幸福,成就愛情,但是——來不及,在那之前,已經先有另一道小溪,淺淺在他心間流動,平凡得讓他忽略了。
有個女孩,笑起來時會連帶讓他牽起嘴角的弧度,悲傷時會讓他心揪,想提供胸膛讓她依靠,明明不是那種婆娘性格,出門卻會向她報備,不教她掛心,開心的、煩惱的,什麼事都想與她分享,會怕她生氣怕她不開心,什麼都順著她,討厭被人碎碎念,卻習慣了她的碎碎念,為她改掉所有她不喜歡的壞習慣,老是想著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這些心情他明明都有,愛情早就真真實實存在,只是他弄混了自己的感覺。
他可以想像被葉容華拒絕,卻無法想像,沒有采嬪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