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上天為何對他如此殘酷,原本理所當然的人事物,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理所當然」失去後,他一無所有。
唯一僅剩的,只有拿刀抹自己脖子的勇氣了。
「所以你真的拿刀要抹脖子?」聽到這裡,廉欺世屏住呼吸問,並不是擔心,而是看戲看到高潮時會有的自然反應。
如今說起往事己無太大介懷,但是一個比當事人更不介懷的人這麼問的時候,雷觀月有一種被人看戲的感覺。
「啊,畢竟人都有悲劇的天性,會不自覺的誇大其辭,再加上你還活著,所以我想確定那是不是一種誇示的說法。」廉欺世察覺他眼底的不悅,連忙解釋。
對雷觀月來說,這樣的解釋還不如閉嘴來得好。
「沒有真的去死,害你懷疑了,真抱歉!」他撇嘴諷刺道。
「怎麼沒死成?」她的直言不諱,有時候令人厭惡。
「我奶……我祖母阻止了我。」雷觀月原本想再說些什麼,最後話鋒一轉,調回正題,不和她計較。
「喔?她說了什麼鼓勵你的話嗎?」
「事實上,她叫我去死。」
聞言,廉欺世一陣輕笑。
「她說,如果我死了,她還省得麻煩,不需要照顧我;還說,沒有毅力不能堅持的人,真的想死就快點死。」
「啥,你奶奶好有個性喔。」
雷觀月有種如呆祖母還活著,一定能和她成為好朋友的錯覺。
「結果你捨棄了刀子,決定發憤向上了嗎?」廉欺世猜想。
「不,我氣得向她揮刀,要她別靠近,並且罵說像她這樣頭髮自然斑白的老人什麼都不懂。」他省略了自己淚流滿面的部分描述。
「哇,你也很有個性耶。」
聽了如此火爆的場面,她就只有這句話嗎?
雷觀月決定當作沒聽到,繼續說:「我祖母聽了我的話,淡淡地說了一句,如呆真的不喜歡,全部剃掉不就得了。然後又說了什麼,反正小孩子出生的時候都像和尚是個光頭,如果我想的話,她可以替我點戒疤之類的話。」
「嗯、嗯,所以你出過家?」
「我怎麼不意外你會導出這種結論?」他無奈自問,悄悄歎了口氣,「年少輕狂,我當下照她的話,鉸了一大把頭髮下來,扔在地上。」
「喔唷,接下來就是最精采的地方了!」廉欺世興奮的呼氣。
「注定你要失望了,我那時的體力差到做完這件事就昏倒了。」
「難怪你既沒死,也沒出家當和尚。」她一手握成拳頭擊上另一掌,登時了悟。
「是啊,真可惜。」他訕笑。
「沒有結局嗎?」她關心的只有「故事」進展。
「隔天,是我祖母叫我起床的。當我迷迷糊糊醒過來,慢吞吞回想起咋晚的事,想繼續和她槓上時,她竟然笑了,而且她也把頭髮給割斷,長度連肩膀都不到。」
廉欺世沒有再插嘴。而是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她第一句話就是:『把刀收起來才能安我這個老人家的心啊。』然後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又說:『如果只有獨自一個人讓你感到不安的話,我陪你,而且我也是個白頭髮的老人了,從背影看我們兩個,一定是一模一樣的。」戴著面具看不渭楚表情的雷觀月緩緩說出最後一句話。
秀麗的臉上浮現一種滿足,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看因為太多星星而顯得熱鬧的夜空,看看那顆不是最圓滿的月亮,良久,她轉回目光,迎向他。
「十四……我妹妹跟我說過,真正漂亮的女人會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美麗的光芒。」抿起淺淺的笑容,她對他說:「你奶奶一定是個美女。」
雷觀月的記憶停在一張蒼老卻很有精神的面孔上。
她沒有捨棄他,一直陪伴他到最後一刻,即使她在臨終前說了謝謝他不離不棄照顧她這個老人的話,在他心底始終認為是她陪著自己才對。
老人的面孔因為在記憶中,所以不會模糊,但是眼前的她,卻漸漸模糊了。
她的話沒有任何道理。偏偏打動了他的心。
為什麼她不像普通人說些漂亮或是安慰他的話呢?如呆像普通人一樣,他絕對不會注意她的存在,她將一點都不特別,和隨處路過的路人甲乙丙丁沒兩樣。
即使她沒有說出什麼動聽的話,更甚有旁人在,一定會嘲笑她這雷無厘頭的話,他卻深深的感覺到,她瞭解。
原來受人認同會產生一種歸屬感。
「還有,我也覺得你很漂亮。人家不是說天上仙女的美麗都是不同於凡人的嗎?」她朝他勾手,要他把帷帽拿下來。
雷觀月遲疑了下,終於交出帷帽,露出用髮釵綰起的銀白色髮絲。
廉欺世張開雙手,柳眉倒豎,兩頰浮現興奮的婿紅,嘴角上揚,露出詭異的笑容。
「也許你自己看不到,不過現在,你的頭髮染上了月亮的顏色,是無與倫比的漂亮喔!」
這是雷觀月第一次見到這種融合了皺眉和大笑的奇怪神情,偏偏很有她獨特的韻味。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人。
似乎任何不協調到了她身上,都能和諧共處。
不搭調的名字,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詭異的笑容,看似隨遇而安又有認真看待事情的一面,還喜歡過好日子!
衡量一個人個性的方式在她身上完全不適用。
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能夠參透她?
三個月……是不是有點短呢?
第4章(1)
在雷府生活了幾天,廉欺世發現,白天是見不到雷觀月的。
日出東方就是他就枕而眠的時間,沒有太陽的夜晚他才能自在的出沒,沒有人群的吵雜,他會更放鬆。
她有點好奇夜晚除了看星星看月亮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可做,不過因為良好的睡眠習慣使然,時間一到她就困了,幾乎只有晚膳時間會和他打上照面。說來,她在雷府睡醒的第一天中午跑去打擾他時,他還正好眠咧!此刻,廉欺世揉著惺忪的雙眼,朝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