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很窮了,問問才上大學,連家教都還找不到,閃閃也剛進補習班工作,收入不穩定,帶他回來對我沒而言,經濟壓力很大,可是院長還是堅持收留他。」
閱閱適時的加上兩句現實話題,企圖讓故事聽起來更具真實性。
「有一天,阿凱突然放聲大哭,而小必剛好站在他附近,院長走過來問阿凱是怎麼回事,可他拚命哭、不回答,院長以為小必欺負他,就罰小必去掃廁所。
這件事被小必的好朋友知道,他們決定替小必出氣,於是就在下課途中把阿凱圍起來,不但撂狠話還揍了他兩拳,結果那天晚上阿凱一直沒回育幼院……」弄弄歎氣。
「發生什麼事了?」岳仲崗好整以暇問。
閱閱搶話,不然要是讓弄弄繼續編下去,她一定會編出阿凱跳進山谷、半路被替死鬼抓去那種曲折離奇、可以搬上大銀幕的劇情。
「他出車禍了,還沒送到醫院就去世。他出車禍的地方離學校有一段路,而那個方向不是回育幼院。」
「小必知道自己闖禍,跑來找我,告訴我事情的始末。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恐懼,總之那件事之後,小必常常發燒、作惡夢,還老在半夜醒來,指著窗戶外面說阿凱回來了。」
「剛開始只有他這樣子,但到後來,育幼院裡面幾個年紀比較小的院童也看見阿凱了,但是我和院長都沒看見。」
「神明不是說過,小孩子有慧眼,大人的慧眼已經蒙塵,當然看不見。」弄弄說。
「所以你看見了?」岳仲崗問。
「對啊,不只阿凱,還有一個穿日本軍服的阿兵哥跟他一起回來。聽阿牛伯說,以前這裡有一個日本阿兵哥死掉,因為屍體沒有人認領,村人就隨便把他埋一埋,據說就埋在育幼院的土地裡,至於在哪裡,時間太久了,沒有人知道。」弄弄以為多加幾隻鬼,就會讓恐怖度增進30%。
閱閱看岳仲崗,他在微笑,害她對這個鬼故事缺乏信心。
「我們是拜耶穌的,不可以隨便相信鬼神,可是那麼多個小孩子都被嚇到,也不能不處理,我和問問就找一個星期天,用小卡載著院童到山下去拜拜,不敢讓院長知道,怕她知道會生氣,結果……」
弄弄直覺接話。「院長就死掉了。」
她的直覺讓溫秘書噴笑,讓閱閱投去兇惡眼光。好吧,她承認自己消費院長消費得太凶了。
「所以岳先生……你還要買下這塊土地嗎?」閱閱小心翼翼問。
「買土地……不買。」岳仲崗緩緩搖頭。
閱閱,弄弄喜不自勝,她們互丟給對方一個勝利眼神。
「我要買……」
不會吧,這麼快就改變主意。
「不要!」閱閱、弄弄異口同聲的大聲尖叫。
「不要嗎?可是我聽說你們的醬很好吃,特地繞過來,所以……」岳仲崗攤攤手,欣賞她們面目瞬間發傻,然後嘴角慢慢往上飆,拉出一個大大的0,相當有趣。
閱閱突然「起肖」,動手往岳仲崗肩上拍去。咱!好大一聲,幸好他平時有在健身,身體還算結實,否則肯定會被打貼在牆壁。
「哎唷,三八,要買桑葚醬哦,早說嘛。什麼特地繞過來買,『您』就直接打個電話,我們會幫『您』宅配到府,半點都不用岳先生麻煩的啦!」
閱閱的口氣巴結到令人起雞皮疙瘩。
「對啊,對啊!我們是一通電話、服務就到。」弄弄也跟著鞠躬哈腰,態度恭敬到一個不行。
「岳先生有沒有空啊,要不要順便參觀我們的桑葚園?不是我自誇,我們家這個哦,是百分之百純天然有機,半點化學肥料都不加,只用有機肥,澆水也只用黃金水。」
什麼叫做有機肥和黃金水?這裡的桑葚是院童一整年的大便加小便養出來的,才會每顆都長得又圓又大。
「岳哥哥,我們驕傲是有道理的啦,如果我們的桑葚醬排名全國第二,就沒有人敢說他們時全國第一……」
就這樣,兩個舌粲蓮花的女生,在半個小時之後,把一箱果醬送到黑頭車上,鞠躬點頭、微笑再微笑,講過兩百次「有空來坐哦」,兩隻手用力揮到快斷掉,直到黑頭車消失在視線中央,才轉身回禮拜堂。
弄弄把院長的遺照從耶穌身邊帶下來,用抹布幫院長洗洗臉,邊猶豫問:「閱閱,我們在耶穌面前說謊,這樣好嗎?」
「放心,我們做過的壞事,耶穌都知道。」
這個禮拜堂本來就是她們在商量幹壞事時用的,再說她跟耶穌是八拜之交,只要沒有殺人放火、搶劫強盜、強暴良家父男,耶穌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啦。
「會不會真的派幾隻鬼來嚇我們?」弄弄人小,心單純,講幾句謊話就疑神疑鬼,不像閱閱身經百戰,練就牛皮不破之身。
「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會?」
「忘記了?耶穌和鬼神不是同一掛的。」
「說的也是。」弄弄用手擦擦院長的遺照,說:「那院長就更不會跟我計較了,對不對?」
「你給院長挑這張照片當遺照,她都沒意見了,其他的跟這個比起來……小巫見大巫。」她說得很敷衍,心底想念著口袋裡面新增的鈔票。
兩個人說得興高采烈,壓根沒想到會被去而復返的岳仲崗聽見,他淺淺的笑染上眉睫,輕敲兩下紗門。
在閱閱發現他出現,嚇得瞠大眼睛、合不攏嘴巴之際,岳仲崗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她,紳士地一鞠躬,退出禮拜堂。
她們還是從育幼院裡被趕出來了,胡律師不知道從哪裡弄出來的封條,把她們的臥房和禮拜堂貼上幾個大叉叉。
臨去前,他露出猥瑣的笑臉對她們說:「這裡是私人產業,閒雜人等請勿進入。」
於是前一分鐘,她們是這裡的主人,後一分鐘,她們變成閒雜人等。
她們和小卡呆呆地立在育幼院前面,傻站了兩個多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