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腳落在身上,疼得她全身像被火燒,肚腹裡一陣翻湧,好難得到手的雞腿差點嘔出來。
要是把食物吐了,隔不了多久,還是得餓死,她勉強又把到喉的噁心壓下去。
要說求生,這是門既辛苦又痛苦的學問。
儲大器那夥人是鐵了心要打死她,拳腳次次到肉,重得好像要把她的身子打散。
柳條兒知道不能繼續下去,她再厲害,也挨不住這樣的打。
第1章(1)
她一邊咬牙忍耐不敢叫,知道越求饒哀號,這些人會打得越盡興。她雙眼飛快轉著,就看這些人會不會打得忘我,鬆了包圍,她便可以逃了。
她也不知道挨了幾下重擊,嘴角和鼻子都紅了,終於看到包圍中的一條生路。
她的背微微弓起來,整個人便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她直往城門跑,畢竟得罪了儲大器,暫時不敢待在城裡了。
儲大器一夥人沒想到煮熟的鴨子還會飛走,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追。
這時,柳條兒已經跑到城門口了。她不走官道,見了小路就鑽,朝長青山狂奔。她賭儲大器對自己的仇恨沒有那麼大,不至於在大冬天裡追著她進山。
當然,這時候進山的危險極大,可總比被活活打死來得好。
可她還是低估了儲大器的報復心,他真的領著一干手下緊追她不放。
柳條兒跑了幾里路,跑得腳都快斷了,也沒能甩脫儲大器他們。她越跑,身子就越痛,突然胸口一陣疼,好像被人拿鐵錘狠狠砸了一下。
她知道這是剛才被痛打的傷勢發作了,若繼續跑下去,她非死不可——不行,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先把傷養好,再說其它。
幸好她對長青山是熟悉的,七彎八拐找到一處小山溝,這裡夏天可以摸魚捉蝦,很多東西吃,但冬天,除了雪、還是雪,讓人看得心慌。
她猶豫著,真要跳下去嗎?
後頭傳來儲大器喘吁吁的喝聲。「這賤人恁會跑了,一定要捉到她!」
沒得選擇了,柳條兒豁身撲進雪堆裡,因為底下的溝水還沒有凍實,她一跳,便撞破了冰面,沈到淺淺的山溝中。身子一接觸到冰水,她差點凍暈過去,連忙咬了舌根,強迫自己清醒。這種時刻,只要眼一閉,永遠別想再睜開。
她本就生得瘦小,被積雪一埋,竟是藏得嚴嚴實實,儲大器一干人從她身邊經過,硬是沒發現她。她又等了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從山溝裡爬起來,濡濕的衣服被冷風一吹,竟然凍得脆了。
她抬腿想跑,卻直接栽倒,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她心裡好難過,怎麼吃一口飯就這樣難,她只是不想死啊……她咬牙逼自己挪動,沒心思流淚,反正哭了也不會有人理,也別浪費眼淚了。
她一寸寸移動著身子,感覺溫熱的血逐漸結凍,身子越來越僵,力氣正流逝,她漸漸絕望。
城裡每年都要凍死十來個乞丐,她曾以為自己不會成為其中之一,因為她既聰明又靈活,想不到最終,她仍逃脫不了命運。
就要死了,可她還是想活著,不是說活著的日子好,只是怕死後的日子更難熬。
她爬得暈沉沉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在她耳畔響起。
「阿爹,你看這裡有個人。」隨即,柳條兒眼前出現一個女孩,約莫十歲,明麗宛如圓月,粉嘟嘟的臉,身上是極漂亮的皮裘。
柳條兒眼裡閃過一抹光彩。有人了,他們會救她吧?她無法開口,心裡祈禱著。
女孩看她凍得發青的臉,皺眉。「阿爹,她是不是被凍壞了?」說著,她掏出懷裡的手爐,就想貼向柳條兒的身體。
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走過來,阻止女孩。
「丫丫,她凍著了,不能直接用手爐,她會死的,你得先拿雪把她的身體搓熱。」
「用雪……搓熱身體?」丫丫不懂,雪那麼冷,再把雪往身上搓,不是更冷了?
男人蹲到女孩身旁,直接捧了把雪,開始揉搓柳條兒的手腳。他也沒管什麼男女之防,現在是救人,又不是在尋花問柳。
柳條兒的身子明明凍僵了,心跳卻隨著男人的動作而失控。
她努力瞪大眼看著男人,發現他有一張剛毅的臉,稱不上英俊,可當他專注地給女孩解釋該怎麼救她的時候,渾身散發出一種非常迷人的氣息。
他一邊幫她暖身體,一邊說:「千萬別睡,撐下去,你很快會沒事的。你是個勇敢的姑娘,別放棄……」
柳條兒聽他說話,不知怎地,眼眶紅了。她從不在人前哭,可在這男人面前,她有些忍耐不住。
柳條兒的手腳被雪仔細搓揉過後,果然恢復一點血色,丫丫見狀,也跟著做了起來。
不多時,柳條兒只覺指尖像有根針在刺,代表她的血脈又恢復流通了,她知道,自己這條命總算撿回來了。
柳條兒再次清醒,已經是三天後。
她睜開眼就看到一隻大貓,一隻她有生以來見過最肥的貓叼著一條魚乾,圓滾滾的眼望著她。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畜牲,敢搶她的食物,找死!她爬起來,便想撲過去跟大貓搶食。
「喵嗚!」大貓尖叫著跳開了。
柳條兒卻直直滾到炕下,這一摔,把她的精神摔回來了,她發現手腳纏了厚厚的布,應該是上了藥,發出一股像泥又像草的味道。
「我……這是……」她想了一下,才記起自己落難長青山的事。
記得是一對父女救了她,男人長得又高又壯,好生威嚴,但他幫她搓揉手腳、讓她暖和的時候,眼神好溫柔,他還誇她是個勇敢的姑娘。
她的臉不禁燙了起來。
「你醒了。」一個低沈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讓她心臟狂跳。
柳條兒抬頭看著男人,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謝謝你救了我。」她小聲說。
「見危伸手,很正常的事。」男人牽唇,笑如融融春景。
柳條兒只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