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漢三滿眼的淚,心在滴血。
他還記得丫丫收到大頭娃娃時,甜甜軟軟地謝阿爹,她親著他臉頰時,那種溫暖是如此動人心弦。
但現在,她不會再開口了,她也不再有溫度了。
「別說了——」他大吼。他不知道該怪誰,柳條兒探牙行那回,受了多大的傷,他很清楚,如果她真的再多找一會兒,她現在已經沒命了。
不能怪柳條兒,她夠勇敢了。
但是丫丫死了,可憐的丫丫,她今年才十一歲。
是他的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是他不好!
他的吼聲讓柳條兒心一驚,他的悲傷卻讓她心碎。
她再也說不出話,怔愣地看著兩張狐狸皮,還有大頭娃娃。
鐵漢三閉上眼,喘了很久,幾個字進出齒縫。
「對不起,柳兒,我不是怪你。」真的,他對她一點怨言也沒有。他只是心裡累積了太多的痛苦,忍不住爆發了。
她瞭解地點頭,又懊惱地咬唇,把嘴唇都咬破了。
她知道他不怪她,但她無法不怨恨自己。
如果沒有她,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她的心好痛,但她哭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站著。
「二位請節哀順變。」蘇覓音卻很清楚,一個家庭發生這種事,兩口子要不互相推拖,要不就像鐵漢三和柳條兒一樣,把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可事實是,他們都沒錯。「這件事的根本問題出在官府管理不當,以致昏官橫行、牙販子作惡,蘇某才應致上最大歉意。」
「小捕快,這關你什麼事?」商昨昔同情鐵漢三一家人的遭遇,但他還是不喜歡看到老婆低頭委屈的樣子。她已經是個百年難求的好官了。
蘇覓音瞪他一眼,商昨昔不得不咬牙,跟著一起鞠躬致意。他心裡想把那個御史和那些涉案的地方官、牙販子全砍上一百遍。
鐵漢三避過不受禮,他知道這些事與蘇覓音他們無關。
他勉強收拾情緒,跟蘇覓音二人道了謝,並隨同他們去辦理手續,以便將丫丫的屍骨領回家。
他想帶著柳條兒一起,但她拒絕了。他有些落寞。現下他很需要她陪在身邊。
柳條兒等到大家都離開後,才崩潰跪倒地面。
她看著大頭娃娃,丫丫到死都帶著它,可見她有多麼喜歡它。她一定很捨不得她的阿爹吧?他們父女感情一向很好的,卻因為她,讓他們不得不分離。
「丫丫,對不起、對不起……」她無法原諒那夜從牙行逃離的自己。
但更讓她痛苦的是,她不敢看鐵漢三。剛剛他牽她的時候,她的心突然被一陣愧疚淹沒了。
她無法呼吸,居然害怕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不明白這種恐懼是什麼,但她知道這一輩子,她都無法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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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漢三開始酗酒。
自從接丫丫的屍骨回家,他便每晚惡夢不絕,當然,神情、氣色也變差了。
柳條兒看見他這個樣子,非常擔心,寢食不安。
這讓鐵漢三更痛苦。他一心想給她幸福,為什麼結果卻變成這樣?他不得不尋找一個辦法發洩。
最後,他選擇了酒。
只要喝醉了,他就不會作惡夢,也不會拉著柳條兒一起沉溺悲傷了。
他每天喝,早上、中午、夜晚酒不離身,常常喝得大醉,下不了田,也無法進山。
柳條兒對這種情況的反應很平淡,她只是在家裡擺滿酒,方便他想喝時,隨時可以拿到酒。
倒是六嬸子看不過眼,每天叨念他,但他只要多喝兩瓶,喝到微醺時,什麼責罵、勸告便消失了。
六嬸子因此氣得搬回自己的家,她再也看不得他作踐自己。
曾經與他往來頻繁的村人們也因為他的日日酗酒,不知不覺,疏了往來。
漸漸地,家裡便冷清了下來,不復之前的熱鬧。
自從丫丫走了以後,整個生活都變了。
他偶爾清醒時會想,這種選擇到底對不對?他將自己封閉起來,確實不會再牽累柳條兒,但他也無法照顧她了。
他真想回到從前的日子,有柳條兒、有丫丫,每天屋子裡都充滿笑聲,不像現在……他忍不住又喝起酒。
他喝得越來越多,有時候,連續兩、三天都是醉的,自然沒精神關照柳條兒,也無法好好跟她說話。
日子越來越詭異,他明明很愛她,卻相對無言。
他們變成了最親密的陌生人。他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結果還是只能喝酒排遣。
直到這日,柳條兒帶了一副豬耳朵,還有很多血腸、一些豬頭皮回家,給他做了很香的下酒菜。
他一邊吃、一邊喝,恍然感受到空氣中的寒意。
又到冬天了吧?一年過去了。
「這是嬸子家的豬?」今年他沒去給六嬸子殺豬,她是怎麼對付過去的?他心裡有些愧疚。
「是啊!」柳條兒給他倒了杯酒。她唇邊掛笑,眼眸卻充滿悲傷。
他心裡的愧疚更沉重了。「幫我跟嬸子說聲抱歉,我沒去幫忙。」他忍不住又去摸酒瓶。
「嬸子不會怪你的。」她說。
「養豬是我提議的,說要每年幫她殺豬的也是我,結果到最後,還是要嬸子一人勞累。」他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烈酒入腹,一陣滾燙,心中的揪疼果然稍停一會兒。
「我有去幫忙,你不必擔心。」
「你——」他手一顫,差點摔了酒杯。
「怎麼了?難道我做的不好吃?」她語氣帶著憂慮。
她並不喜歡鐵漢三喝酒,怕他搞壞身體,但她從來沒有阻止他。因為她覺得,家裡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為了彌補他,她事事順從他。
只是想在酗酒和健康中尋一個平衡,很難。她盡力讓他吃多一點、吃好一點,以維持他的體力。
為此,她努力學做菜,如今她的手藝,比他以前還要好。
「不,你做的很好吃。」他只是想起,她曾經連塊雞蛋餅都攤不好,但現在,她什麼都會做。她學得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