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柰記得有一段時間,老爹帶著她穿梭在一間非常大的醫院,醫生跟她談了很多話,可是她還是想不起六歲前的事。
「醫生說,這是一種刺激過大便會選擇性失憶的病,有的人會好,有的人不會,我好像是屬於後者吧。央樨就不同了,她記得所有的事情,她會翻著照片,一張一張告訴我,那是在什麼時候拍的,按下快門前,媽媽說了什麼,我又說了什麼,央樨不只是我的姊姊,她還替我保管了與媽媽的回憶,所以央樨對我很重要。」
央樨……
央柰一直到長大之後,才知道「樨」是桂花的意思。
不過央樨不像桂花,比較像百合,因為百合很清雅、很高貴,跟央樨的感覺一模一樣。
央樨真的很出色。
所以她們是一對不太相像的雙生兒。
有時候她會對著鏡子發呆,研究自己的五官以及骨架,或者是走路的樣子。如果只看臉,她跟央樨幾乎沒什麼不同,不過人生不是只憑著一張臉過活,長久相處,個性也很重要。
就拿袁希珩來說好了,他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分辨出兩人的不同,就算穿同樣的衣裳、做同樣的打扮,他還是有辦法在第一時間說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這一年以來,沒有一次說錯。
「其實妳跟央樨不像,一點都不像。」
嗯嗯,央柰沈痛的點頭,她知道、她知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從別人口中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喜歡啊……
他眼睛會看得這麼分明,應該跟喜歡有關吧。
「喜歡」這兩個字,有時覺得很簡單,有時又覺得很困難。
哪,就拿她班上同學來說好了,居然也有人喜歡袁希珩耶!雖然說都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但是國中部居然會撈過界去留意到高中部的人,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只能說他是個天生發光體吧。
就像漫畫中的男主角一樣,什麼學生會長、永遠的第一名、棒球隊的第四棒之類的,全部都是他的榮耀。
在學校是,在美麗街也是。
才搬來短短一年,他已經變成同齡小孩的夢魘,因為每個媽媽都會對自己的小孩說:「你看你、你看你,這是什麼成績?人家袁希珩可以考九十分、一百分,你為什麼不行?」
所幸的是,其中不包括央柰。
倒也不是說她可以與之分庭抗禮,而是沈老爹對女兒們採取放任教育,只要不學壞,一切都好商量。
感激開明的老爹,央柰想。要不然別說袁希珩了,光是出色的央樨,就足以讓她被比到灰頭土臉……
「央柰,發什麼呆啊?」
央柰回過頭,正好迎上袁希珩好看的笑臉。
「我在想央樨。」
他揚起眉,「想央樨?」
「不是啦,呃,也是啦,哎,我只是在想,我媽在懷我們的時候,是不是把聰明都給了央樨,所以我讀書才會那麼差。」
「成績不好又不代表一切,妳還是有長處啊,像是……」
央柰望著他,像是什麼?
在袁希珩心裡,她的長處是什麼?
「像是……呃,像是……」他少年的臉孔出現一抹為難,掙扎了一會,終於在央柰因充滿期待而閃閃發亮的眼眸盯視下,吐出了幾個字,「像是妳的力氣就比央樨大。」
「什麼?!」
「我說,妳的力氣比較大。」
她的力氣比央樨大?
這算哪門子優點啊? 何況力氣大也不是她願意的,誰讓她是星星花坊老闆的女兒,寒暑假都在家幫忙,鮮花土盆鎮日搬進搬出,這樣過了十三年,美麗街一號到一百九十七號,人人都知道她是大力女。
袁希珩又笑了,「央柰,妳生氣啦?」
「你少來了,你才不擔心我會不會生氣呢。」他應該只是擔心她會跟央樨告狀吧。
袁希珩喜歡央樨,整條美麗街的人都知道。
雖然男女主角年紀不過是十六和十三,但由於實在很相配,大人們也都睜隻眼閉只眼。
「要不要去河堤?」
央柰眉一挑,話題是怎麼突然轉到河堤的?
「去河堤。」袁希珩拉起她的手,往美麗街相逆的方向跑去,「現在去,看夕陽剛剛好。」
「我自己會跑,別拉,別拉啦-----」
***
「御苑空中廚房」是信義區商業人士的最愛之一。
位於二十幾樓高的複合式餐廳裡,挑高的天花板,寬敞的空間中只有在沿著兩面落地玻璃窗的地方,排列了二十張桌子,讓顧客不管坐到哪裡,都可以欣賞窗外美景。
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哪裡特別,不過只要一到晚上,餐廳將燈光調暗,便成了可以欣賞夜景的地方,因此很受都會新貴們的歡迎。
此刻上午十一點半,客人還不算多。
有幾位看起來一邊吃飯一邊開會的中年人士,兩對年輕情侶,四個粉領族,然後加上角落一桌,看起來既不像情侶,又不像同事的年輕男女—老實說,央柰並不知道袁希珩沒事帶她來這種一看就知道很貴的餐廳做什麼,但由於他的薪水高,所以她也沒有什麼罪惡感。
央柰很快的做了決定,「意大利面,謝謝。」
「兩份。」
女服務生收回了菜單,「請稍後。」
央柰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帶著檸檬味道的冰水,露出滿足的神情。整個早上,她一直處在某種緊張的情緒當中,所以一直忘了要喝水,直到剛才看到那杯一著冰珠的透明液體,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口渴了。
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才消了一些夏日艷陽帶來的暑氣。
坐在餐桌對面的袁希珩微微一笑,「要不要加水?」
「不用,再喝等一下吃不下飯了。」央柰放下水杯,「我沒打擾到你工作吧?」
「沒有。」
「那就好。」央柰露出安心的神情,「夏天的太陽實在太厲害了,我覺得自己好像走在一塊鐵板上走路一樣,明明已經走在蔭涼的地方了,還是一直覺得有煙從頭上冒出來,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