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直覺,不是刻意做作,繪夏拉起了他的手,摸到那些早在那裡待過許多年的粗繭,她翻過手,細細的指頭在繭上輕輕撫過,輕咬著下唇,她忍受著胸口一陣陣的疼痛。
還練武嗎?厲叔叔還是對他要求很高嗎?那些壞師傅還會不會把他關進柴房?
沒有人給他弄玫瑰釀可怎麼辦才好……
下意識地,她說:「這個,一定很痛,對不?」
猛地,宇文驥把手從她掌中抽回。
他痛恨這種熟悉,也痛恨這個錯誤開啟,他想過千百遍,如果不是這個開始,若予的下場不會如此,她是那麼純潔的人,她該擁有純潔、乾淨的人生,不該和他這個污濁生命交會。
起身,他由上而下俯視,冷然的面容寫著輕蔑。
「走開,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第3章(2)
御書房裡,宇文驥和皇帝趙鐸同席,剛傳上來的御膳還冒著蒸騰熱氣,忙了一夜,又忙過早朝,兩個人臉上未露疲態。
累嗎?比起先皇崩天,朝局大亂,百廢待舉那段時期,現在已經好得太多,這些該歸功於表哥,若非他堅持治亂世要用重典,那些散佈在全國各地的大小官員,不會相信他們是認真的。
厲叔叔說,等肅清最後那幾個難搞的人,他這張龍椅才能坐得安心穩當。
「表哥,母后說要給咱們找個皇后和相爺夫人,你意下如何?」趙鐸放下手中銀筷道。
他一襲明黃龍袍,衣紋雲龍,玉冠束髮,斜飛濃眉之下,有一雙看透世事的清潤眼眸。
十年,他裝瘋裝癲,在這個險惡的後宮隱身自保,他眼看著手足兄弟一個個被殘害,看著母妃們為爭奪權勢,在別人的挑撥中,一步步走向滅亡,他看得太多、經歷太多,他不解這些爭奪到底能為自己爭得什麼,若非表哥堅持,他想做的是和尚,而不是皇帝。
他不適合當皇帝,自己心知肚明,坐在這個位置,是為了讓母后、讓厲叔叔、讓表哥、讓所有他在乎的人安心,幸而,人是習慣的動物,登上皇位多年,在表哥的全力「教導」下,他也慢慢地有模有樣起來,說不定再過幾年,他會成為開創盛世的賢明帝君。
「表哥。」他再喚一聲。
「什麼?」宇文驥回應。這是第幾次晃神?他已經記不清楚,從昨日下午和那名女子照過面後,他就心神不寧。
心神不寧的原因不是為著她的容貌過度美麗,也不是為了她那句脫口而出的話語,亂了他的心緒,而是因為,她也有一雙乾淨的眼睛。
那雙眼睛經常出現在他的夢裡,一次次、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洗滌著他骯髒的心靈,她無偽的誠懇說服著他,「我知道,你有一顆善良溫柔的心,只是被這個時局磨得堅硬而粗礪。」
他嗤之以鼻,冷硬回答,「你都不在了,我何必善良。」
夢裡的她不語,只用著一雙悲憐目光癡癡望著他。
「表哥,你又分神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你這樣讓我很不安!」
宇文驥看了表弟一眼,放下筷子,舉起酒杯,飲盡杯中辛辣液體。「什麼事都沒有。」
趙鐸知道凡是表哥不肯說的,誰都別想從他口中逼出來。回到原話題,他道:「母后說,朝政已穩,要替我們找個皇后和相爺夫人。」
「皇后可以,相爺夫人就不必了,我有。」
「表哥,你指的是李若予嗎?她已經死去五年了。」
「我還有采鴛。」
他與采鴛並沒有行正式婚禮,只是一聲令下,他告知所有人,采鴛是宰相府裡的女主人,從此大家便以夫人稱之,他沒碰過采鴛,並不是因為她已經失身於人,而是因為她是已逝二哥的心上人,二哥愛采鴛,始於她進入宇文家的第一天,二哥便愛她,愛進骨子裡。
他向二哥承諾過,絕不與二哥搶采鴛,這句話,二哥活著時有效,二哥不在,一樣有效。
至於采鴛,她說她生是宇文家的人、死是宇文家的鬼,這句話讓他深深感動,他感激她對二哥的感情,感激二哥不在,她仍一心懸念。
這份情促使他給她一個名份,相爺夫人,未來,他保她一輩子榮華富貴,保她在宇文家的祠堂內有一席之地。
「采鴛也是個苦命女子,聽太醫說,她已經無法生育。」
若非受宇文家牽連,寄居的她不會被賣入青樓、不會種下今日的因果,這個責任,他背。
「對。」
「既然如此,表哥更需要幾個女人為宇文家傳宗接代,宇文家族必須再度興盛起來,這是母后心心唸唸的事。」
「再過幾年吧,我會領養一些有資質的孩子。」
「人人都說相爺和夫人鶼鰈情深,我還不信呢,原來坊間流傳之言,未必不是真。」趙鐸溫潤笑開。誰說陰沉剛愎的宇文宰相沒有柔情的一面!
宇文驥的回應是一聲冷哼,他不花口舌去解釋那些無聊的事。
趙鐸失笑。好吧,牛不想喝水,他把牛頭壓進水塘裡也沒用。「表哥,聽說向光禮已經抓到了。」
「對,我關著。」
「要不要把他交給……」
「不必,我要親自會會他。」
趙鐸歎氣,他相信任何人都寧願直接上斷頭台,也不願意會會宇文宰相。「表哥,殺雞儆猴的事,你已經做過太多,我相信所有人都受到教訓了。」
他知道表哥所做所為都是為他好,明白他從來沒有錯判、錯殺,只不過他們離亂世已有一段時日,實在可以考慮放棄嚴刑峻法。
「你扮白臉扮上癮,打算連我的黑臉都刷上白漆。」他的聲音罩上一層寒雪。
「表哥,可以收手了,不管殺再多人,宇文家的三百多條人命都回不來。」
怒眼一橫,成功制止他的發言。
趙鐸閉嘴,宇文驥嗤聲,「我回去了。」
說著,他沒依君臣之禮行跪拜告退,大袖子一甩的轉身走人。
這話傳出去……唉,又有人要說他不尊皇威、意圖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