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事,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柳絮杏眼見殺聲隆隆,到處皆是刀光劍影,也虧得柳管事還有此心情說這些閒話?
柳絮杏臉上那茫然、恐懼的表情,牽動著柳家老管事的心,那張老臉上的皺紋動了動,有一瞬間,他幾乎要將那個秘密脫口而出,但僅是心神一念,又打斷了念頭,這時蜂湧而至的殺手,已殺至暗道口附近,柳家老管事見狀,一把就將柳絮杏給推入暗道裡,並且由外將通道入口封死。
看不到外面的狀況,眼前漆黑一片,耳邊僅傳來柳家老管事臨死前的慘叫聲……
刻意被厭抑不想的過去,一幕幕在腦頁裡翻揭開來,淒慘的叫聲鑽入柳絮杏的心坎裡,昏睡中的她,深陷可怕的夢魘裡無法自拔。
「不要──快逃──」柳絮杏不由自主的發出尖叫般的囈語,那叫聲聽了令人揪心,原本在桌邊打盹的珠兒,則被嚇得一屁股跌到地上,而仍逗留在房裡的夏晏非,聽到聲響將望著窗外景色的視線拉了回來,清俊臉龐透著深思,他以眼神示意珠兒照看柳絮杏,他則立在窗邊不動。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哎唷!小姐,你打到珠兒了啦!」珠兒也不過是才上前彎下身,還來不及碰到柳絮杏,就被一個巴掌揮到臉上,但見她家小姐卻仍是雙眼緊閉,擺明這不是白挨的。
「嗚嗚嗚,好痛喔!」被打腫臉的珠兒,眼淚隨即奪眶而出,一直悶不吭聲的夏晏非這才看不下去的靠過來。
「珠兒,你去替你家小姐熬那碗清心的藥。」矜淡的嗓音,不帶絲毫情緒地吩咐著,見珠兒唯唯諾諾的跑開,夏晏非這才緩緩走近床榻邊,觀看柳絮杏的情況。
見她吵鬧依舊,情緒顯得驚恐,他略忖片刻,便微彎下身,出手壓制住她揮舞中的柔荑。
雙手被制的柳絮杏,搖頭掙扎著,她像只在乾涸龜裂湖底求生的魚,不斷的扭動身體,她害怕那一夜柳家老管事淒厲的叫喊聲,氣惱自己的懦弱,硬是躲在那漆黑的暗道裡不敢出聲,她將積了多日的恐懼與自厭,換成悲傷的哭泣與哀鳴,那神情淒楚的讓一向心無波瀾的夏晏非也不禁晃動了心思。
就在夏晏非心神稍分的時候,柳絮杏忽然擺脫了夏晏非的鉗制,一雙小手自有意識般的死命攥住夏晏非胸前的衣襟不放,嘴裡發出破碎的嗚咽聲,「嗚嗚嗚!爹,你在哪裡……你為什麼不要杏兒了?」
沒料到她竟然會有此舉止,一向少有情緒的夏晏非,隱隱攢起了眉,被撥開的雙掌動了下,本想扯開攀附在他身上的手,但是當他的目光微垂,深眸攝入梨花帶雨的嬌顏,以及她無意識的囈語,他的心口就莫名怞緊,他眼底斂下歎息,口氣冷硬地道:「絮杏,放手。」
「嗚!娘,你好狠心,怎麼沒讓杏兒在你的懷抱裡長大,讓杏兒一出生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你可有看見絮杏如今有多可憐,都一直被人欺侮?」柳絮杏哭得好不委屈,一張爬滿淚痕的嫩頰,就這樣在夏晏非的懷裡蹭啊蹭的,活像個受虐的孩子,極欲尋求強大的安全感與保護。
基於男人天性對於弱者的保護欲,即便夏晏非孤傲不羈,本想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可是那雙被撥開而垂在身側的雙手,卻違背意志似地抬高,然後輕輕地,像是對待初開的嫩芽般觸碰她的雙肩,語氣裡有著連他也未察覺的溫柔,「絮杏,放手,我是晏非。」
夏晏非低沉卻又溫暖的輕柔嗓音,像黑暗裡的一道曙光,將柳絮杏給喚醒,她顫動著長睫,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張斯文俊秀,卻抿著嚴謹線條唇形的男人正看著她。
「你是……晏非?」他的眉心微擰,像是藏著心事,讓人想伸手替他柔平他內心看不見的創痛,可是手臂才動,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困在他的胸壑中,動彈不得。
「你怎麼會在這裡?」柳絮杏驚呼,嬌顏寫著羞惱無措。
神情矜淡的夏晏非,面對她的反應,唇角微微揚起,沉穩地放開她,然後看著她如受驚的兔子般,縮進床榻的角落。
黑眸在確知她的目光仍在等待答案,他才從容不迫地低喃:「你病了。」
「病了?」她愣了一下,感覺到身體的燥熱與口乾,這才想起這兩日她的確是病到下不了床,她抬眼瞅看他,「所以你來關心我?」
她純真渴望的眼神,揪扯著他內心不願被挖掘出來的一處,但他卻不願承認。
「探問你的狀況是基於常情考量,並無其它。」他是無心人,僅做無情事,他關心她,只是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罷了,他如此說服自己。
「是嗎?」才從驚恐的情緒中醒來,看見那雙溫冷如水的深眸凝覷著自己,柳絮杏沒有忽略掉那為他而起的怦然心跳,滿懷希冀的開口問他,期待得到溫暖的回答,沒料到卻是被倒潑盆冷水回來,懊惱與賭氣的情緒油然而生。
「讓日理萬機的大當家為我勞神,還真是感謝啊!」她咬著牙,嘴角略微怞搐的說,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不以為然。
看著她前一刻還哭得惹人心憐,此時卻兩腮飛紅,夏晏非不動聲色的凝覷她,記憶似乎也飛回年紀小小的他們,那段單純的日子。
記得從小她就是這樣,個性總是特別好強又古靈津怪,老是會用出人意表的行為與言語,試著想要激怒他,他一直不明白何以他特別能容忍她的幼稚行為而不以為忤。
年紀小的時候是如此,就連這五年來,他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將原本幾近頹敗的音堡,給整治得有聲有色,憑借的就是他那對待音堡以外的人,皆是無情無心的姿態,偏偏那套法則對上擁有曖昧身份的柳絮杏,卻起不了效用。
他會有所顧忌,行事會有所保留,他雖知這樣是不對的,卻也暫時想不到解套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