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十日,再一個十日,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原本的陌生人,現下已經戍了這寨中人人熟悉景仰的姑爺師傅。
山賊兄弟們每五天就會外出打獵一次,偶爾寨外留守的弟兄回來通報有旅人要越山時,徐阿瑛便會帶領男人們「工作」去,留下陸天和那體弱多病的二當家看守寨子。
通常在這個時候,陸天便閒閒沒事跑去和寨裡的婦孺聊天,無意問得知寨裡的居民都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
好比陳三嬸的外公早年因得罪大富大貴人家,結果被誣賴偷竊,活活打斷了一條腿,一家人還被趕出原本住的小鎮,最後困在山間差點死去,幸虧遇見山寨頭子,才有了活命機會;自此他們願意長久居住在這裡,當賊人的親人。
因為這裡的生活安定,雖沒有大魚大肉,可所有人卻都是自己的親人,大家互相照應,過得倒比外頭快樂,所以他們一代代留在這裡,不願涉世。
至於這山寨的創造者,第一任山賊頭也曾是個小官,因不滿時勢上諫,惹來殺身之禍,逃離後心死決定放下一切,隱居山林。
雖自喻山賊,他們只搶旅人的過路財,遇上有錢人就搶些銀兩,沒錢的,他們也只搜括些能帶出去換點銀兩的東西。
不殺人是他們的寨規,得來的錢財則拿來救濟寨裡暫時收留的貧人以及需要幫助的人,逐漸的,這群無家之人便長期住下,這山寨規模愈來愈大,人口也愈來愈多。
其實這群草莽之輩雖然粗魯,做的事也確實是見不得光的打劫,但他們傷人,卻下殺人,為的只是自保,而且他們也會挑對象,如果遇上弱孺小輩,他們還看不上眼搶呢!
而他的妻子徐阿瑛,是上任當家撿回來的女孩,後來收作義女,以當家的姓重新取名,叫阿瑛,就是希望這女孩將來能英氣逼人,不輸於一般男子。
自那晚發現她胎記的秘密後,陸天總是刻意早早起來外出活動筋骨,讓徐阿瑛單獨留在房內洗臉,知道她得花費不少工夫卸去顏料再畫上。
不過人家沒說出口原因,陸天倒也不點破,只會刻意早起快快離開,讓她能充裕準備。
對於其他寨內兄弟,陸天從原本的戰戰兢兢,到現在已能處之泰然的面對眼前景況——
「混蛋,那雞腿是老子的,你活得不耐煩,搶個屁!」
「一隻雞就兩條腿,昨個兒讓你手快搶去一腿,今天總該換我嘗嘗腿肉!」
「哪條規矩說吃過就不能再吃?老子今天就要吃給你看!」
「你們兩個吵夠沒?我都還沒吃過,這次應該是我的份!」
「誰管你,是我的才對……」
不出幾句,這群吵著要吃雞腿的漢子…曰不和就打了起來,誰也不讓誰!
每天總要上演一回的打鬧,陸天早已習以為常,只見他唇帶笑,下慌不忙捧著自己的碗慢慢吃,適時再把碗輕輕往左一傾,讓眾人大打出手的雞腿正由一隻手放入他的碗內。
「喏,這雞腿你拿去吃。」徐阿瑛看著他仍然削瘦的身子,不由得眉一皺,「都來寨裡一個多月了,又沒少給你吃,你怎麼還是這副瘦不拉嘰的模樣?」
他沒開口,很聽話的吃起雞腿——一直都是這樣,在那夥人喊打、喊罵的同時,身邊的女人總是非常關心怕他會搶不到食物,索性直接把最好的料都給了他。
陸天的眉一挑,見女人抓起另一隻雞腿,毫不吝嗇招待起另一邊的二當家,沒來由的,想道謝的話吞入腹中,他的好心情在瞬間消逝,心頭有股酸味,他默默吃著碗中雞腿。
習字課開始,徐阿瑛總愛用一隻腳丫把每次搶到最靠近他這個師傅座位上的人給踢開,自己則一屁股坐下去,然後笑咪咪問他今天要學些什麼字?
到後來,沒人敢佔據她大當家的位置。
「阿瑛。」他瞧她埋頭苦練,墨汁都沾在指頭上、臉上。
「別吵我,我就快要背下這字該怎麼寫了。」她小心翼翼的就要完成那一橫一堅。
她在這方面,好勝心是真的很大——陸天注意到,其實徐阿瑛有點小基礎,可能是小時候曾念過點書,可惜後來荒廢,不過孩提時記憶強,一經提點很快就能記起,所以她的學習速度也比其他人快得多。
終於完成了「皇」字,她興奮得大叫一聲,整個人捧著那張紙站起來。「你瞧、你瞧,我這個字是不是寫得很漂亮?」她的表情就如同一個討賞的孩子。
陸天不自覺露出寵溺的溫柔笑容。「是是是,你的字是最漂亮的,不過……」
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臉,替她把那一點一點濺到臉上的黑墨清乾淨,「倘若你寫字時能不把自己的臉當紙用,少把毛筆往臉上畫,那就更厲害了。」
徐阿瑛面帶微紅,冷不防後頭傳來悶笑聲,她扭頭狠狠一瞪。「誰再給我笑一聲,姑奶奶就拿誰的臉當紙練字去!」
這句話很有用,幾個大男人害怕得連忙閉上嘴;看在陸天心裡實在有趣,若非怕他的臉也被這凶女人拿去練毛筆,陸天也想笑出來。
第3章(2)
至於夜晚——
徐阿瑛總是規矩的躺在床的最外緣,實現她的話——絕對不侵犯他;但卻常逼他講江湖故事,一夜夜講下去,陸天又發現了有趣的事。
「昨晚講到楚家新任的莊主年紀雖輕,卻有著大將風範,三年內不但把瀕臨落魄的楚家布莊救了起來,還娶了北方財主梁家大小姐為妻,這下有了優渥的財力做後盾……」
「等等,這個楚莊主忙著做生意,還可以同時娶老婆喔!」
「據我所知,兩人是在楚莊主出遊北方尋找新的綢緞買主時結識,總之兩人成親後,這楚家莊的地位就更加穩固……」
「等一下,你說楚家莊主出遊一趟,竟然就把梁家小姐娶了回來,這兩人是怎麼認識,怎麼又成親了呢?」感興趣的眼神雖然只是一眨眼,卻仍入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