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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七月,臨淄王李隆基聯合太平公主等結合禁軍將領,擁兵入宮,誅殺韋後及安樂公主,七月二十三日,登基不滿一個月的殤帝退位,睿宗重新登基,立李隆基為太子。

  朝堂的劇烈動盪,讓馮京蓮原本欲將雍震日等調回長安的打算暫且擱下,致力於誅殺韋後的兵變,同時還要處理朝中侍御史「厲二實」手中的污名冊,教她忙得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大局抵定,只剩下污名冊的事,還沒時間喘口氣。

  望著面前的太府寺卿胡念直,馮京蓮端著一張和平的笑容,彷彿天地之大,只有她才是善良的代表。

  「胡大人今日來,應該是有要緊事要找下官商討,是吧?」這時還只是個小小中書舍人的馮京蓮對從三品的胡念直用這種口氣說話,可說是相當不敬。

  但她是太平公主一派,跟分屬於太子黨的胡念直確實不該有往來。

  雖然太平公主助太子李隆基掀起政變,推翻韋後政權,卻在睿宗重新稱帝后,與太子發生爭權。公主曾要求皇上廢掉太子,並同時積極培養自己的黨羽,豐厚羽翼。

  眼下,朝中七位宰相有五位是經由太平公主任命,文武百官除寥寥數人以外,多數依附著公主,怎麼看都是太子黨居下風。

  「去年誅討韋後之事,太子殿下非常清楚是有馮大人在背後運籌帷幄,才得以順利成功,遂命本官前來謝謝馮大人。」年過半百的胡念直,從不掩飾自己幹練的一面,這一點和隨時都在隱藏心思的馮京蓮大相逕庭。

  「下官只是聽命於公主,奉命行事罷了。」馮京蓮接過仲孫襲送上的熱茶,然後對面前的胡念直比了個「請」的動作。

  胡念直斜睨了熱茶一眼,有些不情願地拿起杯子,意思意思喝了一口,然後又道:「此次本官前來的目的,正是前來拉攏馮大人的。」

  觀察胡念直拿杯子的動作,馮京蓮可從這些微小的地方猜出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十拿九穩。

  九卿皆為太監,胡念直亦然。

  可他拿杯子的動作,講話的聲調和神情不似尋常太監多了分陰柔,反倒僵硬剛強,顯示出他對「去勢」一事看得極為自卑,要是有人當著他的面提起,說不準他會大動肝火。

  但依他懷著這種自卑,卻還能當上太府寺卿,雖說這幾乎算個散官,但從三品的官階不容小覷,想來他定是耐性和毅力極佳的人。

  馮京蓮暗暗分析出他的個性和罩門,看情況決定如何使用這些情報。

  「胡大人怎麼決定找上下官?我是說……終究是公主提攜賞識,下官才有今日這番小小成就。」

  正是因為「馮守夜」在太平公主身邊已久,甚至比任何人都久,他們才會決定找「他」,而且是非說服「他」不可!

  「馮大人在朝廷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應該明白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可能會有永遠的敵人。」

  「依目前的情勢來說,我何須自找麻煩依附太子黨?」

  「也許依情勢來看,對太子殿下是有些不利。但請換個方向思考,當初的韋後和安樂公主、昭容娘娘,以及則天順聖皇后這些女流之輩,不都一一被推翻,且各個下場都不好嗎?我敢斷定太平公主無法成就一方霸業,再者,難道馮大人甘願一輩子只是公主背後的一抹影子?」

  胡念直的一番話,僅有最後一句說進馮京蓮的心裡。

  長久以來,她和太平公主在處理事情上多少有過摩擦和歧見,當初那個引領她進入宮廷鬥爭的太平公主,大概沒料到她會開始有自己的主張。當然,在面對牢不可破的主臣關係,以及她身為女人卻為官的把柄被握在太平公主手上時,她大多選擇隱忍,但私底下兩個人的想法卻越來越背道而馳。

  這當然不表示她就代表良善的那一方,事實上她做的事和太平公主沒兩樣,只是方法不一樣而已。

  馮京蓮陷入思考,仲孫襲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去年送走雍震日之前,她得知了宮浚廷和范景楠以及其他二十四名兄弟戰死沙場的事。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驕傲的馮京蓮在眾人面前哭了。

  安慰的工作當然是由雍震日來做,但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自那之後,她像是以墜落山崖的速度飛快墮落。以前,她順應眾臣,貪污行賄都沾了些邊,可從未見過她的眼神失去正道;如今,即使仔細地看,也無法從她眼中再看出什麼了。

  她正失去堅定的意念,失去良善……不,應該說是她自己拋棄了。

  這讓仲孫襲不禁懷疑自己當初沒有阻止她入朝為官,是天大的錯誤,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雍震日這件事,連寫信給師父都不敢提起現在的馮京蓮。

  胡念直見她動搖了,於是乘勝追擊,「我敢說,只要有馮大人幫忙,要推翻公主黨絕對可行!」

  聞言,仲孫襲擔憂的眼直瞅著她。

  如果連幫助了他們這麼多的太平公主,她都選擇背叛的話……

  「太子殿下希望下官怎麼做?」馮京蓮的話宣示了背叛的決定。

  「是太子太師傅蓮臣。」胡念直簡單的說。

  馮京蓮立刻瞭解其意。

  傅蓮臣為太平公主建議皇上任命的太子太師,簡單的說是她的人馬。三師幾乎是跟著太子寸步不離的傳授學業,也等於就近監視太子,這對太子而言的確是件麻煩事,所以才要她除掉傅蓮臣。

  「以除掉他做為我是否忠心的測試嗎?」她輕笑。

  對付自己人?有趣。這種事以前還不曾做過呢!

  「太子殿下的意思,並非要馮大人明目張膽的窩裡反。」胡念直提醒。

  「所以是要我做暗樁了。」雙面人?也好,她隨時可以當牆頭草,又可兩邊得利,沒有損失。

  不,還是有損失,大概是精神上的磨損了。無妨,這種爭權奪勢的遊戲,她還得玩過最高段才行。為了遠方的他們,遠方的他,她必須坐上更高的位置才能保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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