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音笑了笑。她握住裕子夫的手。
「既是夫妻,何必計較這些呢?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願意把我當成妻子看待。謝謝你,子夫。」
她說的話柔如春風,撫著裕子夫不知已冰寒幾年的心。
裕子夫的身子轉向她,手動了一下。
汝音以為他想抱她。
可他沒有,似乎還是無法做出如此袒露感情的動作。
他只是回握她的手,眸子陡然變得很深邃。「不,我什麼都沒做。願意跨出那一步的人,是妳,磬子。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這話很簡單,只是一句謝謝。可光是這樣,汝音就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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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廟,回到樟蓬大街上。
路邊,汝音看到一個賣著花樣的攤檔。
所謂的花樣,是一種剪紙,作為刺繡用的底樣。她的刺繡便是用花樣做範本練成的,即使她已有一定的技術,但平時逛街時,她仍喜歡看看攤檔上賣的新花樣,繡繡討喜的樣式。
「子夫,能看一下嗎?」汝音問。
裕子夫沒回話,但腳步已自動往那攤檔走去。
汝音看著掛滿牆上的紙花樣,臉一下子就光亮起來,睜著像孩子看到玩具一樣好奇晶亮的眼,帶著讚歎的神情,欣賞著每一隻精緻繁麗的圖樣。
裕子夫站在一旁,細細地注意著她的表情與動靜。
他發現她對一紙名為「喜鵲登梅」的花樣感到很有興趣,將攤上的花樣看了一回後,又獨獨將它看了幾遍。
他向攤主人招招手,指著那紙花樣表示要買下。
汝音看到有人摘下那紙花樣,神色有些慌張,以為是別人要將它給買去了。
可她一轉頭,卻發現那紙花樣來到她丈夫手上。他買下了那花樣,然後交給汝音。
汝音呆呆地接下,甚至忘了說謝謝。
「這是謝禮。要謝謝妳的,磬子。」裕子夫說。
汝音回神。「謝什麼?」
「我今天,很開心。謝謝妳,讓我那麼開心。」
汝音癡癡地看著她丈夫。
她丈夫沒有笑,可不知為什麼,她竟能感覺到……他在笑,因為心情的愉悅,而有了笑容。
她著迷了,著迷於她丈夫的英俊,著迷於她丈夫總是若隱若現的心意。
因為著迷而深入的注視,她發現她丈夫的眼眸因為逐漸籠罩而來的暮色,使那青翠的顏色變深了。
冬天,天總是暗得快。這讓汝音意識到了,今天如此美好的一天快要結束了。
但她不想結束,她不想與這樣的裕子夫分開。
回到正常的生活後,她不知道兩人會不會又回復以往淡漠如生人的關係,擦身而過不說話,連眼神也不交會。
那時候她是不是就要逼自己忘記,他們倆曾經被拉近的這段距離?
可她不想忘記。
因為她喜歡他,所以很在乎、很在乎……她不知道丈夫是不是也這麼想?她神色複雜地看著這紙喜氣洋洋的花樣,、心緒紛亂。
「怎麼了?」裕子夫問。
「沒什麼。」汝音說:「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禮物,感覺,感覺好奇特。」
「妳喜歡嗎?」
「嗯,很喜歡啊。」汝音的聲音有些沙啞。
裕子夫靜看她一會兒。「可我看妳的樣子,為何不像高興?磬子。」
「沒有的事,子夫。」汝音小心地將花樣貼身收好,轉過身,往於萊坊的方向走。「天晚了,我們回去吧。」
裕子夫默默地跟上她。
汝音走路的步伐,有些不穩。就像她初識愛上一個人的滋味一樣,讓人不安、讓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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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汝音仍坐在窗前,繡著她所望見的穰原輪廓。
可她無法專心,她不時地看向一旁案上,那兒放著「喜鵲登梅」的花樣。
看著看著,她就想起今天一天與裕子夫的相處,就想到不知以後他們是否也可以像今天一樣,這麼自在和諧地相處。
她歎了口氣,又看向窗外,再補繡個幾針……忽然她餘光看到的景象,讓她愣住了。她看到裕子夫正站在樓下,抬頭往她的窗口望著。
這注視讓她的心口一窒。她下意識的遠離窗口,擔心被他看到她也在看他。
她的心緊張地跳動著。她這個樣子簡直就像個還未經世事的少女一樣,因為被心儀的人發現自己正窺視著他,而心虛地躲藏起來,連對自己都不敢承認。
她不懂怎還會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呢?更何況那人是她的丈夫啊!
她聽到了腳步聲。
有人上樓來了。她的心跳,被房裡的空曠放大。
她幾乎是跳著起來,慌張地把燭火吹熄,然後趕緊躲進臥房床上,佯裝入睡。
她喜歡上她的丈夫了,她知道。所以她更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她被矛盾拉扯著,對他的出現,她好怕,卻又好期待。無論如何都不會自然的。
怕他從她躲避的眼神中,發現她對他的愛意與眷戀。
卻又希望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與自己的心意相類似的東西。
她聽到隔壁的繡房被打開,不一會兒又關上的聲音。
腳步聲朝這間臥房走來。
汝音屏息。
臥房的門打開了。有人朝她靠近,然後一股暖熱緊緊地倚靠著她。
那個人,坐在她床邊。
汝音緊緊地閉著眼,不敢讓他知道她還醒著。在承認了自己的心意後,她反而變得膽小脆弱。
忽然一隻手擱在她的臂膀上,使她一顫。
他替她拉高被子,一邊輕聲地說,那聲音就像一個不善歌唱的母親,努力地哼了一首安眠曲一樣,雖然不協調,但是卻很溫柔。「我忘了告訴妳一件事,磬子。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汝音的手默默握拳。
「我們以後,還會像今天一樣,這樣相處。不管妳相不相信……」
她聽到一陣衣物窸窣的聲音。
「這裡也有妳的位置。」
她的心連連悸動。她想翻過身去看,看她丈夫是不是指著自己的心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