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丈夫都快被毆打到吐血了,燕子只能上前,從後頭抱住喜兒,退開好幾步,省得她下手過重,真把下一任族長打得重傷而死。
「喜兒乖,你別哭了。」燕子好聲好氣的,安慰啜泣不已的小姑。
她跟著丈夫遠道而來,本以為會看見初為人婦、滿臉甜蜜的喜兒,卻只見她滿臉是淚,哭得傷心不已。
聽見熟悉的聲音,喜兒抽噎著,轉身撲抱情同姊妹的嫂子。
「燕子,我……」
「乖,有什麼委屈,你都跟我說吧!」燕子說道,牽起她的小手,掀簾走進奴僕們才剛搭好的主營。
厚布製成的帳簾,用板藍根與茜草,染得濃藍不透半點日光。主營內略顯陰暗,但擺設舒適,全是苗家用品。
聞著熟悉的香料氣息、摸著藍布與黑布上頭大紅大綠、鮮亮奪目的美麗刺繡,好不容易被哄得坐在軟榻上的喜兒,懷念起遠在天邊的家鄉,又是一陣悲從中來。
為了上官清雲,她舍下熟悉的事物、親愛的族人,遠嫁到京城,卻沒想到這樁婚姻,全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燕子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悲從中來的喜兒,心裡亂糟糟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被貝齒咬得有些紅腫的唇,半晌後才吐出一句話。
「我想回家。」
「不用回家,我早就準備好了!」掀簾而入的玄狼,手裡還端著一鍋熱湯,嗆鼻的酸氣,霎時間飄散在帳內。「你不是想哥哥,那就一定是想吃東西了,這是你最愛喝的酸湯魚,剛煮好還熱呼呼的,你快喝幾碗。」他大剌剌的,在榻邊盤腿坐下。
「不要。」
喜兒轉開頭,依舊淚如雨下,不看湯也不看哥哥。
接連猜錯兩次的玄狼,困惑的抓抓頭,一時之間也束手無策。「不是想我,也不是想喝酸湯魚,那怎麼會哭得這麼厲害?」
「我要回家!」喜兒哭叫著重複。
「上上個月你才樂得滿地打滾,丟下我們先衝來成親,怎麼我們辛苦的到了這兒,你卻嚷著要回家?」他完全不能理解。
淚汪汪的大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啦!」喜兒指控。
「我?我?我害的?」玄狼指著自個兒鼻尖,腦袋更糊塗了。「這又關我什麼事了?」
「十年前你明明告訴我,上官哥哥欺負我,把我捆起來,丟進車子趕回家,是因為他喜歡我。」講著講著,她哭得更厲害了。「你騙人,他那麼做根本不是喜歡我,而是討厭我!」
玄狼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聽得一愣一愣,表情尷尬的問。
「呃……我說過這句話嗎?」為啥他都不記得了?
「明明就有!」聽到始作俑者居然連當初的謊言都忘了,喜兒哇的一聲,淚如泉湧,都噴濺到湯鍋裡了。「嗚嗚嗚嗚……你騙人!你騙人啦……嗚嗚嗚嗚……」
燕子瞪了丈夫一眼,伸手把痛哭的小姑緊緊抱入懷中。
「是你哥哥不好,嫂嫂替你打他,替你出氣好不好?」她溫柔得像是個母親,撫慰著內心受創的喜兒。
「要用力一點。」她叮嚀著。
「好好好,用力一點。」燕子保證。
坐在一旁的玄狼,直到這會兒,才隱約想起,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當年回苗疆的路上,妹妹實在哭得太厲害,吵得他不能休息不能睡,他才會順口說了謊話,哄得她破涕為笑。
只是,那時他萬萬沒想到,當年無心的戲言,竟讓妹妹長達十年來,始終信以為真。
「好吧,騙你是我的錯。」他坦然認錯,心裡卻還有疑惑。「不過,你既然跟那傢伙成了親,也算是如願以償,這還有什麼好哭的?」
「他當年根本就不喜歡我啊!」
「那又怎麼樣?」
「他根本是被逼的,才會娶我。」她的心痛如刀割,大聲泣訴。「我不要這樣的婚姻。」他不是因為喜歡她,才願意娶她為妻的。
玄狼哪裡懂得女兒家的細膩心思,還繼續追問著。「既然都成親了,他是不是被逼的,有什麼差別?」
「差別很大啦!」喜兒氣得猛跺腳。「你不懂啦,走開走開!嗚嗚嗚嗚……」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面對小妹的哭泣、妻子的無聲搖首,他只能舉起雙手投降。
「嗚嗚嗚……嗚嗚嗚……」
「別哭了。」
「嗚嗚嗚……」
「喜兒,哥哥跟你賠罪,好不好?」
「不好!」她趴在嫂嫂肩頭,哭得萬般委屈。「就因為他是被逼的,不是真心喜歡我,所以就算我成了他的妻子,他卻還護著別的女人,對別的女人比對我還好。」讓人心痛的場景,歷歷在目,讓她的心快碎了。
這還得了!
玄狼臉色乍變,立刻跳起來。
「該死,我這就去把那傢伙的頭砍下來!」他抽出繫在腰間、銀光閃閃的彎刀,殺氣騰騰的就要往外衝。
喜兒卻突然撲來,扯住他的褲腳,哭著猛搖頭。「不要啦!」
「他這麼辱沒你,我非殺了他不可!」
纖細的手臂,緊圈著玄狼的腿,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我不許你殺上官哥哥!」
「那傢伙既然傷透你的心,讓你哭得這麼厲害,為什麼還不肯讓我去殺他?」玄狼擰起眉頭,無奈的握著彎刀。
「我、我不知道啦……哇……」她鬆開雙手,撲回床鋪上,哭得更傷心了。
玄狼還要開口說話,帳外卻傳來僕人的奏報。
「稟報王子,外頭來了個男人,自稱上官清雲,是公主的丈夫,說要見公主一面。」
小臉悶在床鋪裡的喜兒,胸中疼痛不已的心,一聽見他的名,竟還會猛地一跳。她氣極了他,也氣極了自己,竟還這麼在乎他。
心亂如麻的她,還來不及決定要不要見上官清雲,正在氣頭上的玄狼,已經揚聲替她回答。
「告訴他,公主不見他,這輩子都不見。」
聽見哥哥的叫嚷,喜兒心裡頭又泛起一陣疼,小手揪緊被褥,哭得有如肝腸寸斷,教旁人聽了都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