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嫣坐在床側,瞪著門口一動不動,直到天明時分,才看見魏明倫緩步踱進來。
似乎沒料到她居然醒著,他明顯怔了—怔.
「怎麼這般好精神?」他不自然地笑笑,上前坐至她身旁,輕撫她的長髮,湊近耳邊曖昧道:「沒我睡不著嗎?」
「對。」她直盯他的眼睛,「每次你離開,我都疑神疑鬼,害怕你會一去不回,或者,背著我做一些秘密的事……」
她意有所指,引得他神色微凝。
「怎麼會呢?」他故作如常道。
「朝中事物繁忙嗎?」她徐徐地問:「怎麼昨晚在書房待了一夜?」
「倒也不忙,只是閒了那麼多天,京中來信諸多,不能不回。」
「不如我們回京吧,」她注視他的反應,「這裡地處荒遠,辦起公務來總不方便。」
「其實也沒什麼不方便,」他溫柔地笑著,「每年我都會在這兒待上一、兩個月,如果急件,信使快馬加鞭,也誤不了什麼事。」
「似乎你很喜歡這兒,」魏明嫣試探,「為什麼?要是說風景優美,不如在江南置宅。」
「這兒的氣候適合養夜曇,與宮裡似,住在這兒,不會那麼想家。」他搪塞道。
「哦?原來是為了夜曇?看不出來,你竟這麼喜歡這花。」魏明嫣起身移步到窗前,吸一口清晨的空氣,「其實,我倒不覺得它有多美,總是半夜才開,見不得光。若用人作比喻,它不算是坦蕩之人吧?」
「它……香氣好聞。」魏明倫找了個借口。
「倫,你真的喜歡它嗎?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為什麼這麼問?」他眉一挑。
「倫,不要騙我,無論做過什麼,我都能原諒,唯獨不喜歡你騙我。」她給出最後的機會,希望他能坦白。
「我怎麼會騙你呢?有什麼可騙的?」他依舊那副光明磊落的模樣。
魏明嫣頭一偏,淚水忽然迸了出來,胸前起伏,長久地喘息。
「怎麼了?」他連忙扶住她,「不舒服嗎?」
她搖頭,一個勁地搖頭。如果真的染上重病,也多半是他害的……
「別再裝了,」她終於決定跟他攤牌,「昨夜,我去過了書房,你根本不在那兒。」
他一怔,俊顏忽變。
「我看到你在月下祭祀,不知在為誰送行……」她的心一陣絞痛,「有人告訴我,那是一個死去的女子,她生前最愛夜曇……她是你從前的戀人……」
魏明倫僵立著不作聲。
「我不該嫉妒,畢竟她已經死了,你跟她早是過往雲煙……」魏明嫣啜泣道:「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在我晚膳裡下藥?難道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必須瞞著我?」
「我只是……」他終於開口,打破謊言被戳穿後的沉默,「不願意讓你多心。」
「我多心?」她諷笑,「如果你不是這樣神秘,我會多心?」她拂去淚水,上前一步,追問道:「倫,告訴我,你還喜歡她,對嗎?聽說,她是你今生唯一的戀人——」
呵,多麼可笑,唯一的?那她又算什麼?可有可無的替代品嗎?
「誰又跟你亂嚼舌根?」魏明倫忍不住吼道。
「你生氣了。」他的表情,她看得很明白,生平第一次,看得如此明白,「假如不是說中你的心事,你不會生氣的。」
一時間失去反駁的狡點,他啞口無語。
「我要回京!」他的反應已經吐露答案,她不想再待下去,自取其辱,「請你立刻備車,送我回京!」
轉過身,打開衣櫥,想收拾行李,然而卻發現所有的衣物都是他替她添置的,無物可帶……
她重重地將包袱擲在地上,無處發洩的怒氣全數爆發,引得她狼狽地哭出聲來。
「嫣兒,」他猛地上前,從背後抱住她,熾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際,「不要走,不要生氣,你聽我解釋。」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可說?她傻乎乎被騙了一回,還不夠嗎?
「你有喜歡過我嗎?」心仍舊不死,她哽咽地問他,「哪怕一點點喜歡……有嗎?」
「如果沒有,我就不會讓她的骨灰隨風流散。」魏明倫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永遠讓她待在我的身邊,待在那片夜曇底下——」
她一愣,沒料到會是如此的回答。
「嫣兒,難道你真的不懂?」他開始在她頰邊磨蹭輕吻,給她纏綿的觸感,「我對你的感情,你察覺不到?」
察覺?這一刻,她喪失所有的判斷力,無從辨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這如膠似漆的親近的確給她甜蜜的感覺,可他微笑背後的陰沉總讓她不安,宛如站在懸崖邊上,看見巨大的寒潭,深不見底,黑暗的,一如巨大的陰謀。
什麼時候,他們的相處能夠如同天空般清爽?哪怕有一抹湛藍的顏色,她也知足……
「嫣兒,不要走——」他的魔魅之音誘惑著她,「難道你忘了,我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你真捨得離開嗎?」
他說中了,她捨不得,的確捨不得。
他實在太狡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要害——對他的愛戀,就是她無法掩蓋的弱點。
「為什麼要騙我?」她在他懷中抽泣,「你分明沒有從小就喜歡我,為什麼要騙我?」
說什麼青梅竹焉的暗戀,礙於身份的退縮,都是假的吧?他一直另有心上人,那才是他遲遲不與她親近的原因。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他強辯道:「可對我而言,你一直是遙不可及的夢,明知不能與你廝守,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愛別人——」
真的嗎?在他心中,她真的如此重要?那個埋葬在夜曇深處的女子,反而卻是她的替代品?
「她是誰?」還試忍不住要問,「怎麼死的?」
這瞬間,她看到他臉上閃現一絲痛楚。為什麼?憶起傷心往事,愛掉逝去的戀人?
「一個苦命的女子,病死的。」他簡短地答道。
很明顯,他不願意深談,亦不願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