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爹能安頓好就行了,」月女點頭,「我也不是離不開他,麻煩嬤嬤讓他別擔心,我在這裡一切都舒坦。」
「來,小心台階,」她一邊仔打量她,一邊繼續說話,「你盲了多久了?」
「自幼眼睛就不好。」
「我聽說盲人心聰耳明,即使看不見,也能行動如常人。」慧益試探道:「不過吳姑娘你倒沒那麼靈便。」
「我天生就笨,比不得別人。」月女扶牆摸索著,「嬤嬤,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園子裡啊,咱們這兒從前叫做幽曇山莊,知道什麼意思嗎?」
月女搖頭,「好陰沉的名字。」
「呵,哪陰沉啊!幽曇,即是夜曇,一種花兒。聽說過嗎?」慧益緊盯她。
「聽說過,但沒見過。」月女答得坦蕩,「嬤嬤你知道,我這眼睛……」
「啊,是是是,怪我這張嘴,惹你傷心了。」她故意討好地道:「不地這夜曇可香了,你可聞過它的香氣嗎?」
「聽說是半夜才開的吧?」月女亦搖頭,「半夜我都睡熟了。」
「正巧了,昨兒個有人送了咱們公子一大包幽曇香片,說是可以泡茶喝,或者泡澡也是極佳的。走,我帶你去聞聞!」慧益拖著月女的手,便往附近的涼亭去。
涼亭裡,她早命婢女備了幽曇香片,滿滿盛了一盤子,在那兒侯著月女到來。
假如,月女真是魏明嫣,患有花粉症的她,定會恐懼退縮。
這瞬間,眼見詭計得逞,她眉眼皆是得意的笑。
然而,就在她們要靠近涼亭的剎那,她的笑容凝止。
一陣腳步聲從遠處逼近,心急如焚的男子得到音訊,匆匆起來,力臂一揮,一把將月女拉開。
「奶娘,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生事嗎?」魏明倫喝道。
「公子,我只是想帶月女聞聞幽曇的香氣,有什麼不妥嗎?」慧益鎮定回答。
「你知道的,她……」心知肚明的秘密差點脫口而出,終究忍住。
「她又沒有花粉症,怕什麼?」她執意施行自己的計劃。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為何要放棄?
「奶娘,你是我今生最敬重的人,不要逼我……」魏明倫低啞道。
「為了阿茹,為了雪兒,我不得不這樣做。」她此刻心裡滿是怒火,替親如女兒的亡靈不平。
她不甘心親手哺乳的寶貝付出生命的代價,卻只換來心上人的移情別戀。魏明倫今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永遠地哀悼與悲愴,不該再有別的念頭。
「為了這個身份不明的月女,你居然這樣對我?」慧益含淚控訴,「因為她與嫣公主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嗎?你變了,真的變了……」
魏明倫怔住,一時間無言以對。
「好香啊!」正在兩人對峙之間,月女卻不知何時已經自行摸索到涼亭中,拿起一片花瓣輕嗅,「嬤嬤,這就是夜曇嗎?」
「不——」魏明倫在回眸之際,感到巨大的恐懼把他吞沒,一如當年在懸崖邊上看見那個倒頭墜落的女子。
他一個箭步衝到亭內,一把將那花辦從月女手中奪過,連同整盤芬芳,擲得遠遠的,隨風四散。
「沒事吧?」他擁抱著月女,心急如焚地打量著她,「哪兒不舒服?」
「沒事啊,」月女一臉懵懂,「是公子嗎?你怎麼了?」
「那花兒,會讓你感到窒息嗎?」他擔憂地繼續追問。
「花兒很香,怎麼會窒息呢?」月女天真地笑了。
這回答讓他頓時放下心來,卻帶來一陣悵然若失。
沒有花粉症……這說明,眼前的她不是嫣兒?
他盼望的奇跡,終究沒有出現。
第6章(1)
她的眼睛並非完全失明,在艷陽之下,可以看到一點模糊的影子。
憑借這點模糊的影子,她沿著綠牆徐行,來到事先約好的地點,看見吳大早已等在那裡。
「公主——」吳大見了她,垂首恭敬道。
「先生不必多禮,當心隔牆有耳。」魏明嫣低聲提醒。
「是。」吳大道:「我已借口回鄉修建祠堂,因路途遙遠,暫不帶女兒同行,明兒個一早啟程。公主可有什麼話要我帶給皇上?」
「先生身為宮廷樂師,如今卻要深入敵後,承擔危險,真是辛苦你了。」
「公主千萬別這麼說,要論危險,無人能比公主。」吳大擔憂,「我這一去,剩公主留在此地,實在不能讓人放心。」
「魏明倫不會對我怎樣的,」她淡淡一笑,「就憑這張臉。」
憶起當年他對雪姬的態度,她就知道,與嫣公主酷似的「月女」絕對讓他無法痛下毒手。
「公主打算下一步如何行事?」吳大問。
「找個與他獨處的時機,殺了他。」驚天動地的決定,卻用平緩的語氣道出。
沒錯,殺了他,這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
她不是什麼月女,不是善良單純的歌女,她,是還魂復仇的鬼。
那一天,她落入山崖,幸得樹枝牽絆,留下一條性命回到宮中。皇兄之所以隱瞞她還活著的事實,是因她身懷另一個巨大的秘密,恥於面對世人。
她被皇兄送到行宮療養,一年前才稍稍恢復康復。而行動自如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志替皇兄奪回江山。
她扮作歌女,在洛水之上與仇人相遇,故作素未謀面,一切只為行刺的目的。
這三年來,霽朝已不知派了多少刺客前來冉國索取魏明倫的性命,卻都失敗身亡。他身懷武功,且護衛周全,想接近他並非一件易事。
她知道,唯有自己親自出馬,才有勝算的把握。因為,處於內疚,即使他識破她真正的身份,也不會對她怎樣。
但就這張面孔,就能讓他怔愣好一陣子。
「公主,您別冒險,在我領來援軍之前,千萬不可躁動。」吳大叮囑。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拚命的,」她淺笑,「別忘了,京城還有我的牽掛。」
是啊,她的牽掛,她的巨大秘密,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我一直在想如何要他的命,若近身行刺,我非他對手,若是用藥,他的膳食有專人品嚐後才引用,而且,聽聞他房中機開諸多……」魏明嫣偏頭沉吟,「不過今晚他邀我共進晚膳,我會趁機打探,尋一個最適當的法子,一擊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