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認真的!」她小小聲地抗議。
「我剛剛是不小心跌倒……」
「如果是莎夏,就算發生車禍,也絕對不會讓自己的臉受傷。」他淡淡一句。
為什麼要拿莎夏跟她比?恩惠用力咬唇,對方是頂尖名模,她只是公司培訓的學員,而且她不喜歡他提起莎夏的口氣,好像跟對方……很熟似的。
「我又不是她,她那麼漂亮,當然很在意臉。」
「也是,反正你的臉已經長得這麼抱歉了,再多幾道疤痕也沒差。」他刻薄地接話。
她一震,氣惱地望他。他嘴巴一定要這麼毒嗎?
「我要走了。」她悶悶地宣佈。本來見到他很開心,現在心情又變低落了,比被兩位老師責罵時還消沉。
「不是要你不准動嗎?」他冷靦她。「坐在這邊等我。」
語畢,他也不等她回應,彎進公園旁一間便利商店,她怔忡地目送他背影,雖然告訴自己沒必要聽他的命令,但不知怎地,身子就是動不了,乖乖地定在原地。
幾分鐘後,他回來,帶著一袋碎冰塊以及一盒OK繃。
他想幹麼?她愣愣地看他,只見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方手帕,包裹碎冰塊,然後蹲下身,捲起她褲管,將冰手帕壓在她膝蓋瘀青處。
「拿好。」他示意她自己壓好冰袋,又撕開OK繃包裝,替她貼上下巴的傷口。
他體貼的舉動再次燒熱了她的臉,頰畔染上紅暈,在月色掩映下,竟有幾分嬌羞可愛。
方睿希偶然瞥見,微微一怔。
「謝謝你。」她細聲細氣地道謝,頓了頓,又遲疑地問:「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我哪裡對你好了?」他粗聲反駁。「剛才你不是還氣得要走人嗎?」
第3章(2)
誰要他譏諷她長得抱歉嘛,雖然她是真的長得不怎麼樣,但總有女人的自尊。
恩惠在心裡嘟囔,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她一向不喜歡與人爭論,更不想跟眼前這男人爭論,因為他身上有種令她折服的氣概。
「那天甄選會,謝謝你特地來看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沒辦法通過最後一關。」她坦白說出埋藏心底許久的話。她一起想找機會跟他道謝,但活動結束後,他早不見人影,而她又不知如何聯絡他。
「因為看到你,我才有勇氣演出那一段。」
「你那一段真的是用演的嗎?」他犀利地問。
她怔了怔,半晌,苦澀地牽唇。「應該有一大半……是真的吧。」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不管怎樣,你的確表現出那種酸甜酸甜的滋味,才能得到評審們的認同。」
「謝謝。」她又道謝,這回還附贈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
方睿希看了,呼吸霎時緊凝。「夠了,你只會說這兩個字嗎?我不是來聽一個機械娃娃重複同樣的口白的。」
機械娃娃?
恩惠傻住,接著,自嘲地一笑。「舞蹈老師也這麼說,他說我跳起舞來很僵硬,如果在我背後裝上發條,差不多就是一個機械娃娃了。」
「他的評語很中肯。」方睿希補插一刀。
恩惠心頭流血,要不是手上還壓著冰手帕,膝蓋還感覺得到冰冰涼涼,她幾乎要以為方纔他的溫柔只是一場夢。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呢?為何如此冷漠,卻又在不經意的時候,表現出體貼?
他在她身旁坐下。「所以你喪失信心了嗎?」
「嗄?」她愣然眨眼。
「因為老師批評像機械娃娃,所以你打算放棄了,是吧?」他語帶挑釁。
「我才沒有要放棄!」她慎重澄清。
「可是你跟不上進度,覺得很累。」
「我是跟不上進度,但我不覺得累啊!我只是比別人需要更多的時間而已,只要我夠努力,說不定還有希望——」她頓住,見他眼裡逐漸泛出笑意,驀地恍然大悟。
「你故意激我的。」
「我是合理懷疑。」他不承認自己用激將法。「想進演藝圈的女孩太多了,憑你這種條件,想冒出頭只能期待奇跡。」
什麼嘛。她懊惱地哮嘴。「當初可是你給我傳單,說我需要一場自我的革命耶。」
「你的確很需要。」他滿不在乎,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引薦」的責任。
「所以我才報名參加甄選啊!而且我這陣子也很認真上課,我是真的……很想改變自己。」
她是真心的,真心想由外而內,讓自己變美麗。
只是——
她幽幽歎息。「方先生,你認為什麼叫做『美』呢?」
「你認為呢?」他不答反問。
「我嘛……」她想了想,苦笑,忽地指向身下水泥與土壤接縫處,長出的一朵小野花。「從前的我,以為所謂的美,就像這朵小花。」
「什麼意思?」
「就是雖然不起眼,但只要堅強地活著就好。當然我不是沒羨慕過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美女明星,可我想,她們是她們,我是我,只要自己過得快樂,能夠愛人也能被愛,這樣就夠了。」
「那現在呢?」他聽出她話裡隱藏的玄機。
「現在我才發現,就算這朵小野花也很可愛,但男人喜歡的,還是那種帶刺的玫瑰,艷麗又高不可攀,愈是得不到的,他們愈渴望。」說著,她輕輕地笑了,笑聲滿蘊諷刺。「所以我想變美,愈美愈好。」
「然後報復你的前男友嗎?」方睿希低聲問。
「對。」恩惠坦白點頭,在他面前,她用不著說謊。她迷離地望他。「我抱著這種心態,是不是很不好?」
「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淡然。「反正人做任何事,總是有各種理由,只要不後悔就好了。」
「我不會後悔的。」她篤定地接口。
她不懂他眼神閃爍的是什麼複雜的涵義,只覺得這男人很深,深到她有股衝動想細細挖掘。
「方先生,其實我一直想問——」
一陣怪鳴忽地響起,阻止她探問他來歷,她一愣,兩秒後,才明白那是來自他腹部的聲響。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還沒吃晚餐嗎?」她瞥一眼手錶,都十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