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可蘭識相地走開,留兩人私下獨處。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怔忡。「我以為你走了。」
「我閒著無聊,四處逛逛看看。」他故作滿不在乎。
「那剛剛……你都看見了?」她咬咬唇,暗自懊惱又讓他看見自己張牙舞爪的一面。
但他的反應,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反擊得很好。」他低語,眼神溫煦地圈住她,隱約藏著某種讚許與眷寵。
是她看錯了吧?
柯采庭不敢相信,心韻紛亂,粉頰淡染緋澤。「其實也不能怪她們,我以前也常像那樣得罪人,她們只是以牙還牙。」
「可你還是不會任由她們欺負。」他溫聲界面。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不反擊。」她微惱地低喃,即便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愧悔,也不代表她必須對這些不合理的凌辱忍氣吞聲。
「因為你是柯采庭。」他悠然下結論,嘴角噙著她看不懂的笑意。「這就是你的風格。」
第9章(1)
因為你是柯采庭,這就是你的風格。
什麼意思?何謂柯采庭風格?
柯采庭,不就是個膽小鬼嗎?一個睡覺時必須開燈的膽小鬼,一個總是說謊,不敢吐露真心的膽小鬼。
「一點也不酷……」
柯采庭沙啞地呢喃,睜著酸澀的眸,盯著天花板看光與影嬉戲。
她睡不著,身心都很疲倦,卻無法入眠,都怪她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前夫,忽然出現在繆思藝廊,攪亂她一池春水。
他究竟來做什麼的?她不相信他只是隨意逛逛,肯定別有目的,她懷疑他是專程來看她。
他擔心她嗎?關心她過得好不好,所以特意來探望她?
你總是不相信有人會真心對你好。
不是她不願相信,而是……真的很難相信,畢竟她是如此令人厭惡的女人。
不體貼,不善良,不懂得適時展現溫柔,從來不肯低頭認錯。
這樣的她,誰會真心喜歡她?
「海棠……」她幽幽念著這名字,思緒墜入時光的洪流,恍惚地隨波逐流。
在芳華最盛的少女時代,她曾有個競爭對手。
殷海棠,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智慧才貌都過人,在校園引領風騷,與她各霸一方。
最重要的是,兩人的父親恰巧是一對未出櫃的同志戀人。
她恨殷海棠的父親,因為他的存在,讓她的父母形同陌路,而她的家庭瀕臨四分五裂。
沒有人愛這個家,父親事業忙碌,母親也常在世界各地奔波,就連她自己也常常不想回家。
獨自坐在空蕩蕩的餐桌,只是更顯孤寂落寞。
所以她將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於經營人際關係,立志成為校園女王,她要自己身邊隨時跟著一群忠心耿耿的隨從,簇擁著她,對她愛戴歡呼。
她用盡各種手段收買同學,剷除異己,在校園內掀起狂風暴雨,唯有殷海棠,冷眼旁觀她幼稚的行舉,明白表現出不屑。
她惱了,開始處處針對殷海棠,兩個女孩的戰爭,震動校園。
漸漸地,她竟發現,自己最憎恨的敵人也正是她最在乎的,唯有對方的一言一行,能牽動她的喜怒哀樂。
然後,便是那次初中畢業的北海道之旅,兩人落單,被困在暴風雪裡,不得不同心協力,共度難關。
從此,她有了第一個不是用錢買來的朋友。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野心勃勃接近她的男孩,她們不會鬧到友情決裂,或許今日,她們仍會是最親密的好姊妹。
都是荊睿,她的初戀,是他令她初嘗戀愛的美好,也是他教她認清愛情的荒誕可笑。
因為他,她不再對任何人傻傻地掏出真心,所有的男人接近她都是為了錢,包括李默凡。
當初用一張支票買他三年,他竟然答應了,讓她好失望,早已殘破不堪的心再度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無聲地流血。
果然,還是金錢萬能,果然不會有人真心愛上她。
但她不恨他。
她曾經那般強烈地恨過荊睿,也對滿腦子只想與她策略聯姻卻又不肯付出忠實的未婚夫深惡痛絕,她可以鄙夷唾棄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唯有對他,不恨也不嗔。
她只覺得後悔。
後悔初見他時,她便問他是不是為了錢才拯救自己,後悔她明明是牽掛著他,才刻意安排那一次又一次的巧遇,卻驕傲地不肯承認,後悔她想不到該怎麼將他留在自己身邊,最後只能選擇那般勢利又侮辱人的手段。
她後悔與他成婚那段期間,沒能對他溫柔一些,和婉一些,後悔自己不可理喻地翻倒他為她親手煮的粥,後悔自己總是對他出言諷刺。
最後悔的,是她從來不敢對他說愛。
蔥指顫抖地撫弄冰涼的唇。
她曾經說過,自己全身上下,最喜歡的就是這張嘴,其實這也是謊言,她最恨的,就是這張嘴。
這是一張膽怯的唇,不勇敢,不堅強,不討人喜歡。
柯采庭自嘲地微笑,唇角牽起的時候,有點說不出的痛。
她坐起身,盯著窗台上靜靜吐綻清芬的晚香玉,然後,伸手熄了夜燈。
窗簾翻飛,在昏蒙的月光掩映下,白色的花朵顯得格外高潔,近乎透明的花瓣珍重地捧著纖細的花蕊。
她癡癡地望著。
花開了。
那心呢?何時才會真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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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瘋了。
明明決定要離她遠一點的,明明知道彼此的衝撞,就像彗星撞地球,最終只會招致毀滅,偏偏就是無法毅然轉身離開。
對她,他做不到灑脫,自由在愛情面前,成了最癡最傻的裙下臣,即便不甘心,也只能愴然一笑。
最慘的是,他看得出來,她怕極了他三番兩次的出現,她慌亂地躲著他,像躲著世紀大瘟疫,只要他在她視線可及的地方,她便六神無主,手忙腳亂,下意識地犯錯。
「你根本是她的剋星。」陸可蘭意在言外地感歎。「我看你乾脆別來了,饒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