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去非雙手負在腰後,難得一臉喜孜孜模樣、
「七郎,你這消息我愛聽。冉重敢動我看中的人,我瞧他這下子怎麼脫身。被自己孫女兒彈劾的感覺一定很有趣吧!這冉小雪,哈……是說,七郎,那石履霜『始亂終棄』一案,怎麼處理?」
樂采看著禮部卿,搖搖頭說:「本來就是誣告。石待選顧慮林家小姐名聲,沒打算反告,冉台主卻不知道為什麼非把事情鬧大不可,弄成現在這樣,讓澄冬大人也很為難。」
「他為難什麼?」
樂采想起冬官長李長風的交代,差一點脫口而出的話又收了回來,沒把冬官那邊已經開始搶人的事情說出口。
「總之,」樂采道:「今科新人共三十一名,我這邊只能開放各府先預定一個名額,再多就沒有了。一府只能先選一個,其他的,等選過一輪之後再行商量。」
旁人只知吏部卿負責訓練這群待選官員,卻不知優秀的新人「物美價廉」(工時長,態度好,薪俸又低,也不會吵著要休假),早在待選時就成為六部上級眼中的上等肥肉。
為選到自己需要的新人,各府往往無所不用其極,為了避免演變成多年前各府搶人搶得你死我活的局面,樂采肩負六府之間的協調工作,這邊搓搓,那邊揉揉,最後將他們搓成一顆顆大湯圓,人人都滿意了,才能回去向他家老天官交代。
想著等會兒還得去秋官府搓湯圓,樂采有點頭痛地道:「十三郎,你若想要石履霜,就不能再選葛溯洄。」
葛探花秋官府那邊已預定了,不能再給春官府。
不過秋官府也實在貪心,碗裡已夾了一名探花,筷子還想伸向春官這邊來討個狀元。這石履霜精通皇朝刑典,確實是肥肉一塊,人人想咬。
「這樣啊,要不,那把冉小雪也給我好了。」
「你已經有一個冉氏了,還要一個做什麼?」真是人心不足喔。
「看著有趣嘍。聽說那冉小雪在你天官府裡經常出岔子,想是沒人要,不如由我收下來,放在身邊調教個幾年,說不定還能有點成就。」
雖然不全是在自家府裡見習,但這一批進士是他主審,能力不至於差到哪裡去,對於在其它各部見習的待選官員,他也都有密切注意著。
「還是別吧,十三郎,你是個容不得屬下出岔子的人,冉小雪不適合進春官府。」快放棄她,放棄她吧。不然他會被冬官府那位大人給殺頭的。
「有點奇怪……」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尋常。
「哪裡怪了?」樂采一臉肅穆。
「七郎似乎瞞著我些什麼?」禮部卿盯著樂采的臉,似想看出端倪。
但樂采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溫雅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別說笑了。倒是提醒你,石履霜這回若拿了個甲字,要是他想去別的地方見習,你得先放人喔。」
「我知道。雖然很想給他丙字,不過那麼做的話,只會讓他永遠不想入我春官吧。」就算再怎麼想留住人、想讓新人多磨練磨練,以作為未來堪用人才的這點想法,各府大抵還是有共識的。
「很高興你做了明智的決定。」樂采略略欠身,準備告辭離開。「對了,另外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陛下收下潛中丞的糾舉案後,已下旨罰冉台主在家閉門思過三天了。」
冉重為人甚是刁鑽,帝王此舉,著實教朝廷天翻地覆了一番。
想來他下回彈劾別人時,會更謹慎些吧!
這對他,說不定是一件好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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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二年,御史台冉重受人彈劾一事,被皇朝麗氏史官記錄在專供後世修史的《國朝職官譜》裡。
國史館某小官吏與冉重年輕時曾是酒肉朋友,冉重輾轉自此人手上見到志書抄本,還因此發了一頓脾氣。
「可惡!竟把我家事當成笑話!」
原來,該職官譜裡,將皇朝群臣大事依性質分為十類,其中一類名為「官場笑譚」,冉重受彈劾一事就歸在其中;因為被當成笑話來處理,是以他終身為此忿忿不平。
也因為這件事,種下了石履霜與冉重日後的「不解之緣」……
石履霜任官期間,御史台前前後後彈劾他四十九次,堪稱皇朝史上被彈劾次數至高第一人。
雖然只有一次成功,其餘四十八次皆鎩羽而歸,但台官與諫官本有言論免責之權,是以冉重不必為其彈劾內容是否屬實負責。
當然,這是私人恩怨。
對石履霜來說,打從他在乙申年春試出了闈場大門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如果他讓他面前那位看起來一臉難搞的老人有機會咬他一口,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永遠別說出去。」那一日,冉重在闈場大門前對著石履霜警告。
「離我家小雪遠遠的,不准再靠近她一步。」他對吃軟飯的人沒意見,但就不准吃他家小雪。
初春,春風猶帶冷意。
石履霜撇撇唇,唇上笑意就跟那刮著臉會痛的二月春風一樣冷。
「管你的。」
說了這句話後,石履霜離開闈場,離開紀家。那是自己老早就想做的事。
他一向不喜欠人人情。多住一天,等於多欠一分。
為了能早點還清欠紀家兄妹的人情債……他考完春試當天便離開了。
紀繚綾知道這事。他以為他會告訴紀尉蘭,然後紀尉蘭就會告訴冉小雪。
他錯了。紀繚綾顯然什麼都沒說。
他還錯……錯在以為自己毫不在乎……
離她遠遠的,是麼?
那就離她遠遠的吧。
不是因為冉重的威脅,純粹只是不想再牽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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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第三試,寫完最後一份卷子,石履霜就知道自己定會及第。
尚未赴試前,對未來還有點不確定,一寫完卷子,確定自己真要走上為官這條路了,才認真思索起紀繚綾先前那席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