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小雪聞言,眉眼都笑彎了,順手搭上友伴肩膀,玩笑道:「我的好尉蘭,今年貴庚啊?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說起生孩子的事了?」
她與紀尉蘭情同姐妹,才能開這樣的玩笑,否則問人年紀,是極其無禮的。
紀尉蘭果然不介意,只微微聳肩道:「不就跟你一般年紀麼。」
十五芳齡,尉蘭卻不覺得在這時候討論未來的規劃稍嫌過早。
儘管皇朝無論男女皆以十八歲為成年之齡,然而民間早婚男女比比皆是。既然要當一個「不仕」,以婚姻生子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事,她確實得及早計劃。
「不說我了,小雪。」尉蘭看著一身青衣的冉小雪說:「再過不久就要科考了,你準備得如何?」
「驚蟄說,考得上算我運氣。」冉小雪噘起嘴往自個兒垂落下來的一繒額發吹了口氣,也不沮喪,只隨性笑笑。「嘿嘿,盡人事聽天命吧。」
「好個盡人事聽天命,就像你會講的話。」
冉小雪聞言,僅是哈哈一笑道:「沒辦法,我本來就不是塊讀書的料呀。」
那一日,是鳳德十一年九月十九,融融秋日。
當兩名正值豆蔻的少女各自抱著幾本書踩著秋光回家之際,閒步京城大街上,滿城已儘是為即將來臨的十月秋考赴京趕考的白衣。白衣似雪呵。
不期然想起先前那雙墨染似的眼睛……那個人……對著秋陽,冉小雪微瞇了瞇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往後應該會有機會再見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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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帝京一處旅棧裡,石履霜揚起俊眉,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相貌憨厚的男子,同時掃視過男子身後另一張桌子旁三五成群的舉子。
「是啊,石兄,難得我們同住在這旅棧裡有半個月的時間了,科考將近,考完後也許便各分西東,所以想說若有機會,定要問上一問。」
男子姓程,名常安。但皇朝男子以字行於外,因此稍微熟識一點的人都喚他程子鴻。
「程兄沒信心能登科麼?」石履霜不答反問。如今聚在帝京裡的舉子皆是各州才俊,能來到京城考這最後一試,好歹得該對自己有些信心才是。
「可不是。你猜我考了幾次?」程子鴻臉上有一抹無奈的表情。不待石履霜回答,他已道:「這是第三回了,我真怕今年又落榜。」
石履霜微微笑道:「程兄多慮了,還沒考怎能知道結果。」
「那可不。京試的試主若依往年,是春官府那位性情古怪的禮部卿,我今年恐怕又沒希望上榜了。」
過去,皇朝科考為了避免關說和賄賂等等不公平的情事發生,試主名字往往會在考試當日才公佈。因此,儘管禮部卿曇去非已擔任過上回科考的試主,但今年會不會換人,還不是非常明朗,一切仍得由當今天子做最後決定才行。
「哦?怎說?」
「那位大人出題方向一向古怪,怕一個不小心,審錯了題意,洋洋灑灑一篇文章就給你批個『文不對題』,往年落榜的舉子多是這麼被淘汰的。」
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程子鴻唉聲歎氣道:「唉,更別說我朝科考無分男女皆可應試,倘若輸給女子,豈不是臉面無光?三年前的頭榜就是一名女狀元;女人不相夫教子,卻在朝廷裡與男人一爭長短,你不覺得這種情況很令人憂慮麼?」
「程兄是指,令夫人也想與程兄在官場上一爭長短,這情況十分令人憂慮?」
說穿了,這人只是因為考前焦慮,才特別與他攀談的吧。否則他們入住這間旅店也半個多月了,就不見他像今日這般熱絡,還邀請他同桌吃飯呢。
「正是!」程子鴻連連點頭道:「拙荊說,我今年再要考不上,下一回乾脆她出來考,叫我改當個『不仕』,留在家裡奶孩子。」
「聽起來也還不錯。」
「那可不!」程子鴻反應有些激動地說:「我若留在家裡奶孩子,這十年來苦讀寒窗,豈不是沒半點意義了!換作是你,也不想墮落至此吧!」
「不知道,石某尚未婚配。」還不知道以後他會不會想留在家裡奶孩子,但眼前他只想登第入朝,官拜一品。
一聽見石履霜還沒娶妻,程子鴻以過來人的立場勸道:「既然如此,我真的建議石兄,往後若要娶妻,可得娶一個不仕女啊。」否則像他現在這樣,家中妻子一直想出來做官,成天吵鬧不休,可叫他怎麼有辦法齊家治國?
「再說吧!今日多謝程兄款待。」石履霜吃飽喝足,想離開了,便道:「倘若沒有其它的事,石某有些倦怠,先告退了。」
這旅棧吃、住的開銷是分開算的,他身上盤纏不多,若非下樓時剛好看見程子鴻點了一桌菜吃不完,見他出現,拚命向他招手,他大概買塊炊餅嚼一嚼,就算解決了一餐。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石履霜自覺還算盡責,至少讓程子鴻發了發牢騷。
這種事情,若非真令程子鴻深覺困擾,又不好對其他自恃甚高的舉子提起,他大概也沒機會吃頓有菜有肉的熱食吧。
程子鴻見石履霜要走,也沒強留,他還煩惱著今年若考不上,該怎麼辦呢。
怔愣半晌才想起,石履霜似乎始終都沒怎麼透露關於自己的事。
只知道他姓石,字履霜;而大名、生辰、籍貫呢,竟沒一樣聽他說起的。這人年紀看似輕輕,但舉手投足間卻隱然有種老成與世故。
距科考還有十天,一般由外地來到京城的士子,無分男女,誰不是一天到晚躲在旅棧客房裡勤作文章,或者再多熟記幾篇經書。
但石履霜似乎不這麼做,他總是大清早就步行離開旅棧,入夜後才回來休息,也沒見他拿書出來讀過。
入住旅棧那天,他曾瞥見他行囊,裡頭只有幾件替換衣物,書也沒幾本,顯然是個寒微士人,不似他家財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