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雲聽不清楚他在咕噥些什麼,可是這麼打量個姑娘家未免也太失禮了。「大人!」這聲嬌喝警告意味濃厚。
就如同爹昨晚所說的,這位新來的知縣大人果然很年輕,應該不過二十二、三歲,有著修長瘦削的身形,卻又不至於像個文弱沒用的讀書人,雖然此刻因為宿醉的關係,氣色看來不是很好,可卻是繡雲見過生得最俊俏出色的男子了,尤其是挺直的鼻樑下嵌著一張噙著笑意的男性嘴唇,配上了雙黑白分明,笑起來會微微瞇起的俊眸,彷彿專門勾走姑娘家的魂似的,剛才被他這麼盯著猛瞧,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這才趕緊收攝心神。
「咳、咳。」顧天祐清了清喉嚨,知道自己的眼神太過「露骨」了,那也是因為他太高興能再見到她的關係。「是本官失態了。」
「大人請用。」繡雲將熱茶擱在桌案上,思索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顧天祐有禮地說:「多謝方姑娘。」因為剛接下知縣的位置不久,有不少公務得先處理,直到最近才有時間接近方家父女。
「大人……」繡雲見他掀袍坐下,這才開口。
顧天祐啜了兩口熱茶,一喝就知道是劣等的茶葉所沖泡,又濃又苦,不過正好沖淡體內殘餘的酒氣。「方姑娘有話請說。」
「我希望大人以後若是要找人喝兩杯的話,可否找其它人作陪,別再找我爹了。」繡雲語氣懇切地說。
「為什麼?」顧天祐困惑地問。
繡雲小臉一整。「我爹年紀也大了,最好還是少喝點酒比較好。」
聽了,顧天祐點了幾下頭。「方姑娘的顧慮也有道理。」
「那就有勞大人了。」繡雲以為他答應了。
顧天祐馬上又接下去說:「……我保證會讓方老少喝一點。」
「你……」繡雲一臉著惱,怒氣也緩緩上升。「大人身邊應該有師爺、有長隨和跟班,還怕找不到人陪你喝兩杯嗎?」
「可是我卻偏偏跟方老最為投緣,說話也最為投機,這可怎麼辦才好?」顧天祐佯裝出困擾的表情,接著俊臉驀地一亮。「要不然這樣好了,為了能夠讓方姑娘安心,不如本官想喝兩杯時就到貴府來,這樣你也可以就近盯著方老,別讓他喝太多的酒,這麼做總成了吧?」
「大人……」繡雲不禁有些傻眼,怎麼說著說著,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彷彿自己正一步步走進設好的陷阱當中,等到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難道方姑娘不歡迎本官?」顧天祐望著她驚愕的表情,嘴角隱約抽搐一下,然後狀似無辜地反問。
「繡雲不、不敢。」想到這個男人是吳縣知縣,還是老父的頂頭上司,繡雲只能把「沒錯」兩個字嚥了回去。
顧天祐輕咳一聲,像是在掩飾滾在舌尖的笑意。「方姑娘就不必太過勉強,要是真的不歡迎,我可以和方老到酒樓裡喝……」
「我一點都不勉強。」繡雲咬牙切齒地說。
「真的嗎?本官也不是那種會用身份來強人所難的惡縣令。」顧天祐說得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那就照大人的意思吧。」繡雲突然有種引狼入室的錯覺。
「聽你這麼說,本官也就放心多了。」說著,顧天祐又啜了口難以入喉的熱茶,將嘴角的笑弧藏在杯沿。「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一定經常來貴府叨擾。」
「大人……太客氣了。」繡雲磨著牙,吐出客套話。
什麼難得的好官?什麼明察秋毫?這個男人簡直是個奸詐小人,俗話說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這話一點都不假,爹根本就被他看似溫文儒雅的外表給騙了!繡雲斜睨著坐在眼前,狀似悠閒自在的知縣大人,在心中惱怒地暗忖。
顧天祐自然感覺得到她在瞪著自己,不過愈是這樣,他就愈是想招惹她,明知道這麼一來繡雲可能會討厭他,可是偏偏控制不了自己這種幼稚的行為。「方姑娘儘管去忙你的事,本官向來很能隨遇而安,不需要有人伺候。」
「大人還真是懂得體恤別人。」繡雲不甘示弱地諷道。
「本官雖是小小的七品官,但是食朝廷俸祿,自然要視吳縣百姓如家人,這也包括了方姑娘,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彼此就不用太客氣。」顧天祐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聽的人卻是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大人還真會說話。」繡雲從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男人,果然是天生當官的料,真是能言善道。
「多謝誇獎。」顧天祐大方的接受她的讚美。
再跟這個男人說下去,繡雲不敢保證不會拿掃帚出來趕人。「那我先下去燒飯了,大人請自便。」
話才說完,繡雲便聽到大門傳來兩聲輕敲,於是過去應門。
「我是索師爺,請問我家大人昨晚是否待在這兒?」大門外站著一名同樣年約二十來歲的男子,朝她拱了下手問道。
顧天祐聽到幕友的聲音,在屋裡應道:「我在這裡。」
「大人該回衙門了。」索師爺跨進門坎說。
「是該走了。」顧天祐緩緩地站起身。
繡雲見知縣大人總算要回去了,暗暗吁了口氣,現在的她只想和父親過著平平靜靜的日子,不希望有個外人來擾亂他們的生活。
「多謝方姑娘泡的茶。」顧天祐兩手背在身後,望著送自己到門口的繡雲,俊眸微彎。「本官今天就先告辭了。」
「大人慢走。」表面上繡雲還是維持該有的禮數。
「嗯。」顧天祐瞥了她一眼,這才跨出門坎,和幕友一塊離開方家。
兩人就這麼漫步在市井間,可以看到百姓們一天的忙碌即將展開。
早上的空氣也格外清新,讓顧天祐宿醉的狀況減輕許多,想到方繡雲對他敬而遠之的態度,若自己不是吳縣知縣,只怕早就開口叫他滾了,更不會這麼忍氣吞聲,只是往後想要她給個好臉色看,恐怕不容易,不過……他就是鍾意她這副帶了一些潑辣,但又不至於過於凶悍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