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推理是對的,他也如願激起了她的脾氣,但卻還是忍不住盯著桌上那杯,泡給他的花茶。
「沒錯,那是泡給你喝的,你可以放心喝它,我沒下毒。」
他相信她沒下毒,他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她幾乎算是被雙親遺棄之後,還能這麼天真。
像是察覺了他的想法,她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放緩了語氣,道:「確實,我爸媽不像屠鷹爸媽那麼……堅強,但他們的能力和我不同,我爸媽和屠家雙親要面對的,從基本上就不同,拿來比較是沒有意義的。」
他不認為桃花或海洋,會因此就遺棄屠家三兄弟,但他沒有說出口。
可是她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沒有人喜歡,一直保持赤裸裸的狀態,隨時都會被對方曉得自己在想什麼。」她轉著手中可愛的茶杯,然後抬眼,瞧著他,「我相信你也很不喜歡,未經允許就被人看光的感覺,否則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的確,他沒有資格評斷什麼,這真的不關他的事,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再次開了口。
「你說,你需要碰觸才能讀心?」他問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是想確定,還是在質疑。
「那是現在。」她扯出一抹苦笑,道:「我以前完全不會控制,等我學會把旁人的情緒隔離在我建造出來的防護牆外的時候,已經太慢了。況且,我也有眼睛,我會看表情。」
簡言之,她的父母在她面前,根本無法,恐怕到最後,也不想藏住情緒。
他點點頭,指出一個事實,「你爸媽和你一樣不擅長說謊。」
她開口同意,「我爸媽和我一樣不擅長說謊。」
不像他。
這男人此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臉上不再費事掛上虛偽的笑容,事實上從她下樓後,他臉上就一直掛著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具。
就連一向張狂的情緒,也幾乎不見蹤影。
她知道他很擅長說謊,他向來利用微笑遮掩他的情緒,但他現在也沒有笑,他的臉上一片空白。
她拉回一瞬間想偷看他情緒的衝動,偷看的下場通常沒有好結果,所以她乖乖的用雙眼而不是心,老實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說:「無論如何,他們愛我,只是沒有辦法和我一起住,我清楚知道這件事,所以這樣就好了,現在這樣,對我和他們都好。」
他不該批評她的雙親,他也確實不喜歡像一本被攤開的書,那讓他覺得赤裸而毫無防備。
所以,他沒再針對這件事多說什麼。
他將視線拉回那杯茶,伸手拿起它,禮貌的喝掉它,然後放下。
「謝謝你的茶。」他淡淡開口,將抹布放回水槽。
「不客氣。」她說。
然後,談如茵看著他,打開後門,穿上鞋襪離開。
他沒有說再見,她也沒有。
她與他,都對再見面,沒有什麼太高的期望。
看著男人消失在門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那麼多,也許是因為,她只是單純的不想這個男人可憐她吧。
他不是紳士,但他也不是壞人。
關浪,只是一個,她曾經喜歡過的人。
她和這個男人之間,沒有從前,不會有現在,更不可能有以後。
她很清楚,一直都曉得,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辦法忍受她這種特殊能力的,就是他。
她能讀心,而他從來不想被人看透。
為了生存,她在心的周圍築了一道高牆,他只是做了相同的事,她不應該感到難過。
只是,她原本曾偷偷的幻想過,或許……還是有可能的……
握著手裡的杯,她慢慢喝了一口溫熱的茶,但喉嚨依然緊縮,只有嘴角牽出一抹苦澀的笑。
第4章(1)
晚上八點。
阿浪晃到了藍色月光吃飯,赴何桃花的約。
藍色月光是屠海洋和桃花一起開的餐廳,生意非常好。
桃花很滿意他的出現,賞了他一餐好料,即便多了張嘴,也沒讓她手忙腳亂,她向來擅長餵飽空虛的胃。
在吃完晚餐,幫忙洗碗之後,他溜到了藍色月光的二樓露台,坐在沙灘椅上,看著前方的海港。
巨大的貨船停泊在人造的港灣裡,船上輝煌的燈光,映照在海上,照亮週遭的一切。
椰子樹在海濱公園的人行道上隨風輕輕搖曳著。
他往後靠,將雙手枕在腦袋後,望著天上飄動的雲,隱隱閃動的星光,他試圖放鬆,卻做不到。
他在這裡,就像在家裡一樣很安全,只要海洋還在,他就不需要擔心有任何人能動他一根寒毛。
他應該趁現在稍微休息一下,在能安心休息的時候,絕對要懂得珍惜,不要放過機會,是他做這行的訣竅。
而當他呆在屠海洋的管轄範圍之內,莫森又住在隔壁時,絕對是他能夠放心偷懶的時機。
畢竟,教會他所有攻擊與防衛的男人,就是他們。
所以,他應該要放輕鬆一點,趁現在瞇一下,有需要時,他們自然會叫他。
可是他一閉上眼,談如茵苦笑的側臉,卻浮現眼前。
他不該回頭看的,但他回頭了,透過窗戶看見了她握著那杯茶,露出淡淡的,有些悲傷的笑。
他搞不懂那個女人。
實話說,他也不需要搞懂她,他只需要確定,她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就行了。
今天早上回來之後,他已經迅速查過關羽她的所有資料。
她沒再說謊,她後來說的都是真的,她在小五時出了車禍,國小升國中時,轉學搬到這裡來。她的外婆在她高中二年級時過世,她的爸媽住在台北,她沒有其他的親人。
她只是一個他多年前的國中同學。
他應該讓這件事過去,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相信她會信守她的保證,不會再來偷窺他。
無端被窺視的感覺,依然讓他不安。
或許,這就是他現在無法放鬆的原因。
他沒有辦法確定,那個女人是不是偷看到了更多別的,那些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
她說他做了惡夢,所以她的意識才被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