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光繼續膠著,彼此都有千言萬語,卻又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娘!娘!」武兒套了件可愛的小衣服笑嘻嘻的往她這邊跑來了,他短短的腿跑得還不穩健,顛顛倒倒的,築新連忙蹲下張開雙臂,等著他投入懷中。
「娘,武兒乖!」小武兒撒嬌的膩在築新懷中,一邊用軟軟的童音稱讚自己。
「嗯,武兒好乖。」
築新站起來轉過身去,她唇角帶笑,武兒唇角也帶笑,這幅母子圖不禁讓一直看著他們的原揭陽迷惑了。
那孩子太像他了,無論是眉、是眼、是鼻、是唇,乃至於臉形和毛髮的濃密都和他如出一轍,這分明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眼光轉到了築新臉上,看到她神情的那一剎那間他明白了,武兒確實是他的孩子。
築新隱忍多時、苦撐著的淚,終於在他面前不自覺地落下來……
經過與耿世徹的一番秉燭長談之後,原揭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那破廟中的謎底終於解開了,也知道了自己有一個一歲半大,小名喚武兒,初次見面的兒子。
「我們有好久不曾這樣好好的坐下來談話了。」耿世徹微微一笑,他們兩個大男人上一次像這樣的談話,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那次也是為了築新,當時原揭陽到逐世山莊拜訪,邀請他作築新的老師。
回頭想想,沒想到事情已經隔了那麼久,時間還真是世間最不留情的東西呀!
原揭陽凝視著青甕茶杯,徐緩說道:「是很久了。」
「新兒也吃了不少苦,這回你不會再離開她了吧!」耿世徹輕鬆的說,他自覺像個功德圓滿的僧人,不過以後可輪到他不好了,新兒跟原揭陽走了之後,他肯定會被父母整天逼著要他成親。
「我一直在辜負新兒。」原揭陽沒正面回答,卻突然靜靜的說了這麼一句。
「放心,她不會怪你的。」耿世徹懇切的說完後又很高興的說道:「現在你們一家三口總算團圓了,你臨去塞外時交給我幫你管理的那些布行、茶樓……
我可要統統還給你,你不知道,那些帳目每個月都要讓我頭昏老半天,我實在不是個管理的人才。」
原揭陽沉默了半晌,神情驀然轉為嚴肅,「世徹,我想請你再幫我看管兩年。」
耿世徹以驚詫的眼神相詢,「什麼原因?難道你不願留下來?」
原揭陽搖了搖頭,「我會留下來,在兩年之後。」
「為什麼?你必須給我個理由,否則我不會放你走!」耿世徹的笑意消失了,他甚至有點動氣的說,「新兒等你已經等得太久,武兒也需要爹,莫非
你真是鐵石心腸?」
「我不能背信忘情,不能辜負另一個已亡人。」
「什麼意思?」耿世徹立即追問,他實在不忍心再次讓築新夢想破滅,這好不容易等來的人卻又要走,這對她來說是多麼殘酷的事。
「那是暮虹最後的要求,我無論如何都要做到。」原揭陽的眼底有堅毅的眸光,那份不會改變的決定,由肢體語言表達得相當清楚。
耿世徹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三年前他堅決要遠赴塞外的原因,他必定是答應了汪暮虹什麼臨終之言,而一直在信守承諾。
「新兒她會很傷心。」
「我知道。」原揭陽鎮定的說,「所以,我會在明天天剛亮時離開,幫我個忙,不要告訴新兒,我怕她會承受不住。」
「不要告訴新兒?」耿世徹露出不贊同也不愉快的神情問,「你指的是什麼?是你明天就要離開的事,還是你對汪暮虹的『義務』?」
「都有。」原揭陽凝視著耿世徹,低沉的吐出這兩個字。
「我真想對你說我辦不到。」耿世徹歎了口氣,這不是他高興見到的結局。
「但是,你會幫我的。」原揭陽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淡淡笑意。
「你憑什麼這麼斷言?」耿世徹居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曾經是我最想揍的男人。」
「可想而知。」原揭陽突然收斂笑意,正色的說:「謝謝你,謝謝你為新兒所做的一切,兩年後,我一定來接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兒。」
耿世徹寬慰的笑了,他期待著那一天早日來臨。
第二天一大早,拂曉初透,朝陽未整個灑上大地時,原揭陽就收拾了行囊,準備踏上漫長的路途。
穿過一大片樹林,眼前是一望無垠的山巒疊翠,霧色迷迷濛濛的,空氣相當稀薄,還聽得到水聲潺潺與感受得到竹風徐徐,這幅風景今日一別,兩年後見了。
原揭陽循著兩徑夾樹而走,鬱鬱蒼蒼的枝葉隨著他每踏出一步就往後退去,前塵往事,一一在他腦中轉過,每一年所發生的事都歷歷在目,他與築新一同度過的歲月,更是他生命中無法磨滅的記憶。
突然間,在風聲、鳥嗚聲和蟬聲.之外,傳來了一聲溫柔又綿長的呼喊。
原揭陽停下了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過頭去。
在離他不遠之處,築新正抱著武兒朝他飛奔而來,小雪兒也跟在後頭跑著。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凝望著她,她衣袂飄揚著,髮絲也飄揚著,那美麗的臉頰有奔跑後的紅潤,一雙眼眸更是散發著熱烈的光彩。
終於她停下了腳步,停在他面前,還微喘著氣,她懷抱裡的武兒則好奇的看著他,不時對他友善的可愛一笑。
「新兒--」
「不!你不要開口,讓我說。」築新用左手蓋住了他的唇,她看著他,帶著無比的堅定,也帶著無比的深情,「我追來並不是想阻止你離開,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無論多久,我和武兒都會等你回來,永遠等著!」
耿世徹還是告訴了她!原揭陽輕輕握住了那只蓋上他唇的手,震動到了極點。
「你不怪我?」
築新很快的搖了搖頭,她與他眼光交纏著,唇邊湧現了笑意,「我不怪!如果你為我留了下來,那你就不值得我愛了那麼多年,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