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回過頭。
「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叫我秦婆婆就行了。」
她啟唇,還想多問一些,不過看著秦婆婆的不善,她只好吞下滿肚子的話,看著秦婆婆離去。
「鳳小姐。」秋美哭喪著臉,用手背直揉雙眼。「怎麼會這樣?」
楚環貞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樸實的小廳,她帶來的兩箱衣物已擱在牆邊,桌上的燭火下有幾盤飯菜。
她徐緩地往屏風後頭的內室走去。內室同樣樸素簡單,只有一張大床和一面菱鏡。
她再度走回小廳,看著那哭成淚人兒的秋美。「秋美,先吃點東西吧。」
「鳳小姐,你都不怕嗎?萬一……」秋美可憐兮兮的抖著唇角。
麗谷的惡名昭彰讓許多楚家人死於非命;原本秋美是不肯來的,可是楚總管給了她家裡大把銀兩,讓她不得不來。
「你放心,如果有萬一,我一定會保你周全,讓你平平安安離開這裡。」楚環貞輕聲安撫。當了這麼多年替身,她早已將生死看破。
「鳳小姐,我還有娘親,還有四個弟弟妹妹,我不能死在這裡!」忍耐許久的懼意,秋美在這時刻整個崩潰。
「我知道。你把眼淚擦一擦,吃點東西,明天還有得你忙。」她也只能遞上手巾,給小小年紀的秋美些許安慰。
秋美猛搖首。「萬一有毒?」
「你是打算不吃不喝嗎?那你恐怕還沒被毒死就會先餓死,」
楚環貞淺笑,在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菜尚有餘溫,可見才剛上桌不久。
「鳳小姐,你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楚總管要你嫁你就嫁,你到底是不是楚家莊的主子呀!這裡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秋美抹乾眼淚,為她抱不平。
「如果可以換來楚家莊日後的平安,我為什麼不能嫁?」桌上菜餚雖只是些家常菜,卻有著讓人一口接一口的美味,「就算會要了你的命?」
她重重頷首。「就算會要了我的命。」
「從來沒看過這麼笨的主子,你這時候怎麼還有心情吃東西。」
秋美吸了吸鼻,也在桌前坐下。跟著這麼軟脾氣的主子,不知道是她的福氣還是她的命太爛了?
楚環貞靜默著,盛了滿滿一碗飯,緩慢地進食。
秋美很是詫異。「鳳小姐,你的胃口怎麼比平常還要好?」平常的鳳小姐可是只有半碗飯的食量。
直到那一碗飯吃完,楚環貞才道:「秋美,我每樣菜都吃過了,沒事的,你安心吃吧。」
秋美眼眶再度泛紅。原來鳳小姐是以自身嘗試。她就是這麼好,好到讓她這個下人老是爬到她頭頂上,對她總是沒大沒小的。
「鳳小姐,我……」秋美一臉難為情。
「沒事,快吃吧,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吃飽?吃飽很重要的。」
楚環貞站了起來,踱步到窗邊,外頭烏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連天上的月娘都隱沒在雲朵裡。
就像她未知的命運。
想起南城大街上的緣分,那該算是一見鍾情吧,否則她怎還會心心唸唸那位公子;她根本連他的姓名都不知,就無由的想念著他。
原來害相思是這種苦痛的心情,難怪會讓人病相思。
越接近明日的拜堂,她越是想逃;只是,她逃得了嗎?
麗谷同意和親之後,鳳小姐派人日夜守著她,就怕她有逃婚之心。
她逃不了,只能咬牙下去;若忍不下去,她只能以死了斷。
從此時此刻,她的人生將由楚家莊轉換到麗谷;不同的環境,同樣的身不由己,無論如何,她這輩子是做不了自己了。
第3章(1)
大紅燈籠照亮麗谷的每一處夜空。
在這間新房裡,除了那對艷紅喜燭及門板上那個雙喜字昭告婚慶的一絲喜氣,其餘一切是那麼的死寂。
沒有鑼鼓喧天,沒有媒婆的吉祥如意話,更沒有歡喜的氣氛,在簡單的拜過天地及祖先牌位後,端坐在床上那個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就一直從午時被冷落到酉時。
天暗了,楚環貞的脖子酸了,胃也疼了。
從一早起床,被秦婆婆梳妝打扮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食過;被蓋上紅蓋頭之後,她如一尊木偶人,被拉著東走西走。
要她拜她就拜,要她坐她就坐。眼下,秋美不知被支遣去何方,她只能獨坐在這,動彈不得。
她其實很害怕,只是善於隱藏。這些年來,她總以冷然表情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不知何時,一股濃烈的酒氣在她鼻間飄蕩,她猛一回神,低垂的視線發現她的大紅繡花鞋旁,有著一雙黑色大布靴。
她可以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更可以感到交握在膝上的掌心泌心冷汗。她無法想像她夫君的面貌,恐怕是滿臉橫肉、飛揚跋扈的粗魯男子吧。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那張如桃花般帶笑的俊顏,那是她心靈深處的秘密。該怎麼辦?她完全不想跟這個閻二爺洞房!
她的蓋頭被掀開了,她屏息以待,慌亂到不敢直視眼前的男子。
即便已經認識她,但,當掀開蓋頭的剎那間,閻晨還是被她的美貌給震懾住。
淡掃蛾眉下,粉頰瑩潤如玉,雙唇嫣紅似醉。
她的美讓人感到舒服而寧靜,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一看見她那微彎的唇角,似乎所有的煩躁都會一掃而空。
但是,他絕不會沉迷在她的美色下,尤其這個女子是那個惡人之女,擺明了就是獻上自己,讓他從此沉迷。以為他會因美色而昏庸誤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怕我?」清冷的音調夾帶著嘲諷,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
她搖首,細眉蹙起,咬緊牙關;就算她再會隱藏,還是洩露了不安的情緒。
「那為何不敢抬頭?」直視著她的慌亂,他的眼神更加陰冷。就算她有著可比仙女的美貌,但在他眼中,她卻比糞土還不如!
「我……」沒想到自以為的勇氣在這一刻還是嚇得全身發軟,根本無法察覺這道似曾相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