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過一個路口,他終於拿出手機撥電話,響沒兩聲就有人應答。
「嗨、嗨!你忙完了?」
那聲音甜蜜愉悅而有精神,彷彿現在還是朝陽燦爛的早晨。
「是。」他握緊手機,心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跳動著,他可以感覺自己皮膚底下的血管緩慢擴張,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該死的覺得緊張。
「你回家了嗎?」
「還沒。」
「嗯……」電話那頭猶豫了片刻,「我們現在約會好不好?」
「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我記得你明天早上有課。」
他記得她的課表、記得她的電話號碼,還記得她星期幾在哪裡擺攤、在哪裡打工……他記得很多有關她的事呢!這就夠了。言禹楓想。
「沒關係,我想跟你約會。你在哪裡?」
「我在遠×飯店附近。」
「好,那你聽話,先到飯店Check in.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你住幾號房,我十五分鐘後到。」
「你想要的約會是跟我在飯店過夜?」
「沒錯……你不想嗎?」她的聲音難得有一絲羞怯。
一切都太美妙了,不是嗎?
幸運之神,一直都站在他身邊。
他想得到言禹楓,她現在就自動送上門;他計畫復仇,立即成功得到一枚致勝的棋子:他想為母親開珠寶連鎖店,Alex欣然同意與他合夥。
他人生所有想望,此刻全都水到渠成。
那麼,他應該歡欣鼓舞地直奔飯店,等她送上門,開心愉快的吃了她才對。
為什麼偏偏這時候,他居然想對她說不?
「我想。但你跟著我,不會幸福。你要不要再考慮?」
「沒關係,你可以跟著我,我會帶你找幸福。聽話,你先Check in.再撥電話給我。」
言禹楓掛上電話,今天晚上,她一直在家等他的電話。她收拾幾樣東西後,出門,要家中司機直接送她至飯店。
靳宇觀躺在柔軟大床上,記憶像開啟的匣,鮮明跳躍出來。
九歲那年的的除夕,他跟母親一起守歲,上百坪大宅,安靜得有如一座空屋。
母親穿一襲粉色櫻花連身洋裝,他穿著母親幫他買的灰色格紋小西裝,可以容下十幾人的長形大餐桌,只有他跟母親兩人。
那天母親難得清醒一整個日夜,沒在夜裡喝酒。
桌上擺了六道年菜,分別是佛跳牆、海鮮冷盤、東坡肉、蟹黃蝦仁、清蒸石斑以及三鮮青蔬。
六道年菜全是父親愛吃的口味,然而,父親卻缺席了。
他們母子倆一邊談天說話,偶爾相視微笑,等到晚上十一點才開飯,等一個早已說不回家守歲的人。
每道菜,母親都吃了幾口,每吃一道,她就會笑著說父親有多愛那道菜。
直到午夜十二點,牆上掛鐘響了十二下,新的一年來臨,母親放下筷子,緊緊抱住他,對他說:「我不等了。寶貝,對不起,媽咪好累,我好愛你。媽咪對不起你,新年快樂。」
那個擁抱,是母親給他的最後擁抱,是他最後一次嘗到幸福的滋味。
接下來那晚,母親對他說了許多事,說從他出生到上小學前,他們一家人去玩過哪些地方,說他的父親有多麼疼愛他。
儘管他對自己學齡前的記憶不多,但那晚聽母親的描述,仍拼湊得出本來屬於他的幸福地圖——他們一家三口,曾一起去過澳洲、英國、日本、新加坡、荷蘭。
母親娓娓細數往事,細數他們曾走過的城市、看過的珍稀動物……她溫柔地笑著,沉浸在朦朧的過往幸福中。
天將亮之前,母親摸著他的頭說:「深夜時,天地會瀰漫著清明之氣,那叫做夜氣。夜氣會讓人變得敏銳脆弱,容易說出實話。你爸爸,就是在半夜告訴我,他不可能再愛我了。
「寶貝,你現在還小,還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懂媽咪為什麼晚上總想要喝酒。媽咪太軟弱了,沒辦法面對事實,是媽咪對不起你……」
除夕之後,母親開始每晚與酒瓶共枕,到後來,連白天也喝得醉醺醺,直至夏天來臨前,母親仰藥輕生,結束她充滿痛苦的生命。
幸福,早在他九歲那一年清早與他告別,他從沒期待過幸福能再回來,他沒想過。
今天,卻有個女孩,帶著自信滿滿的笑容,說要帶他找幸福……
飯店客房的門鈴驟響,他翻身下床,打開門,一入眼又見到那抹燦爛的笑容。
靳宇觀莫名地生起氣來,忽然想破壞她臉上的那朵笑。她不該在他面前笑得這樣幸福。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動機,他不信她還能這樣笑。
她若知曉自己只是他用來報復的棋子,他不信她還會想牽著他找幸福。
他才不要什麼狗屁幸福!
既然幸福在他九歲那年早已離開,他可以在沒有幸福的光陰中走過二十年,他幹麼還要幸福?幹麼要把幸福放在另一個可能會離他而去的人身上?
靳宇觀突然升起一股衝動,決定毀壞言禹楓臉上那朵幸福笑花,就像那些殘忍毀壞他幸福的人一樣。他知道靳宇暘有多愛她,只要她痛苦,靳宇暘就會痛苦。
言禹楓站在門外,看著他陰晴不定的神情,過了片刻她打算開口,卻被他一把拉進房內。
身後的門砰一聲被大力關上,那聲響驚嚇了她。
她還來不及反應,立即被他狠狠吻住,他霸道地掠奪她的氣息,粗魯地動手解她牛仔褲的扣子。
沒感受到絲毫溫柔,卻能隱約感覺到他散發的怒意,她有些慌了,雙手頂著他寬闊的胸膛輕推他。
靳宇觀鬆開手,淡漠的眼眸瞧著她,眼中沒有絲毫的情慾柔情,連那壓抑的怒氣都顯得冰冷。
言禹楓剎那有些愣住。先前通電話時,他的語氣並不像現在這樣冷酷。
「如果你不想上床,就不該約我開房間。我討厭扭捏的女人,要就大方脫下你的衣服。」他用一貫冷然的語氣述說。
她看進他的眼,卻看不見想要的溫情,不禁輕輕淡淡地吐了口氣。他剛才在等待她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