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學測放榜那天,靳宇暘一大早看榜單,查到她考上的學校、科系……
言禹楓熱淚盈眶,單手搗著嘴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靳宇暘這麼喜歡她,喜歡到整本筆記簿寫的都是她。雖然篇幅不多,但幾乎所有跟她相關的重大事件,他都有記下。
她掉下淚來,心頭百感交集,如果她早看到這本筆記,也許就不會落到眼前這麼狼狽的狀態。
「而我,就是宇暘想要的機會?」她悲哀地笑了。
「對,我爸幫他安排在我生日那一天,把妳這個機會送給他!妳不覺得很諷刺嗎?我是壽星,妳卻被當成禮物,預備送給他。我才是該收禮物的人吧?」他語氣又出現了強烈的諷意。
「所以你決定把我搶走,為什麼?你很討厭宇暘嗎?他是你弟弟……」她裝作不知道靳家的恩怨,語氣憂傷,她只想聽他親口說。
一旦他親口承認他有多恨靳宇暘,也許,她就能徹底死心了……也許……
「他不是我弟弟!」靳宇觀突然低吼,神情憤恨。
那聲量,大到讓言禹楓整個人震了一下。
「他是我爸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我不承認他是我弟弟!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母親,我媽不會自殺!我恨他們!」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露出真實的另一面。
「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她聲音好輕。
「對。我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看他得不到、看他難過,我的心才能得到平靜。」他冷靜下來,音量低了。
「那你現在,得到平靜了嗎?」她表情哀傷。
他看著她,說不出話,他的心,竟意外地痛著。
「這兩個多月對你來說,什麼意義都沒有,對不對?」她又輕聲問。
靳宇觀依舊沒說話,四周的空氣冰冷到極致。
「回答我,如果你想讓我死心的話。」言禹楓近乎哀求地說,眼淚克制不住地滾落。
「……對。」他必須讓她死心。
「我明白了。」她站起來,眼前突然一陣黑,她微晃了下,勉強穩住腳,問:「這項鏈是分手禮物吧?我可以隨意處置嗎?」
「既然送給妳,就是妳的,妳想怎麼處置我都沒意見。」他回復冷漠的模樣。
「好。我想我應該會把它賣掉,就當是這兩個月的『伴遊費』吧。錢還是比一顆冰冷的礦石實際多了。」
「如果妳需要錢,我可以立刻開一張空白支票給妳。」他不帶感情地說。
「不用,這條項鏈就夠了,我不需要更多錢提醒我,我對你有多不具意義。」她勉強又扯出一個笑容,拿著筆記簿往外走。
「禹楓……對不起。」他遲疑許久,終究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很想瀟灑地跟你說沒關係,可是我說不出來……」她哽咽說道,在流下更多眼淚之前,轉身奔出他的辦公室。
靳宇觀看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喉頭咽進一抹苦澀。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很混蛋,直到這一刻,心中莫名的疼痛撕扯著他,才知道,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混蛋的男人了!
言禹楓渾渾噩噩走在路上,眼淚怎樣都停不下來,她走著走著,竟來到大安森林公園。她在夜裡的公園外圍呆站好半晌,出了神。
記得有一天,靳宇觀帶她到附近餐廳吃晚飯,飯後他們興起散步,兩人走來公園。
那天,他們聊了好多話,從公園東側走到西側,又從南側走到北側,最後在露天音樂台的觀眾席坐下。
她靠著他的肩膀聽他說話,他說,他本來是個不懂得怎麼約會的男人,是她教會他,逛夜市可以算約會、在公園散步可以算約會,哪怕只是坐下來聊天,都是約會。
他低聲又溫柔地說,因為她,他發現約會居然能紓發壓力!難怪那麼多男男女女愛約會……
她記得,那時她坐在觀眾席,笑得好開心,她以為,他至少有一點點喜歡她。
那晚,她說她想點仙女棒,她告訴他,如果能在晚上跟情人一邊點仙女棒一邊聊天,應該很浪漫。
當時,他二話不說就拉著她去買仙女棒,他們離開公園,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買到,然後回到公園,一人點了一支。
再然後,在燃起流星般光芒的夜裡,他低頭吻上了她,那個吻,纏綿又深情。
最後他們聊到深夜一點,他才牽著她緩緩走出公園,她還記得他摟著她的肩,體貼地問她冷不冷……
她真的以為,他已經喜歡上她了。
第8章(2)
他在101的景觀台,寄了「來自高空的祝福」的明信片給她,跟著她將明信片投進「Lover」信箱裡。
他在KTV唱了「Smoke gets in your eyes」,只為了能贏得跟她溫存一回……
如果完全不喜歡她,他為什麼能那麼溫柔?
言禹楓站在大安森林公園外,哭得痛徹心扉。與靳宇觀之間的一切,猶歷歷在目,每想一次就揪痛她的心一回。
他從一開始的冷酷到後來的溫柔,那些轉變,明明不是她幻想出來的啊!
他既然願意幫她戴上那麼貴重的項鏈,她真的沒辦法相信,他還說得出「我們分手吧」如此絕情的話。
他怎麼可以?怎麼能?這兩個月又九天,所有發生過的事,難道對他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她終究敵不過他心中的恨嗎?
她終於嘗到苦果,她的愛,暖不了他冰冷的血。
言禹楓茫然地離開公園,漫無目的地繼續走了許久,她雙腳帶著她經過的,全是她跟他去過的地方:他們去過的餐廳、看過的電影院、那家唱過一次的KTV……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卻停不了疲憊的雙腳、奔流不停的眼淚。
最後,她走到一家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飯店,因為最後這星期,她跟靳宇觀每天都在這間飯店門口道別。
言禹楓遠遠看著飯店富麗堂皇的大門,終於歇下腳,在人行道旁的花台邊坐下來,激烈的傷心逐漸平靜,深沉的夜也露出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