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世間就是有許多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巧合。要把這巧合解釋成命運嘛……他以前並不這麼認為,而現在,他並不反對。
很久很久以前,他母親還沒出世的時候,她爹爹就在街上給馬兒踩死了。
發生這種不吉利的事,有三姑六婆就說,他母親肯定是個災星,還未出世就剋死自己的爹,以後還不曉得會給家裡帶來多少災難呢!
他外婆並沒有理會那些外人,仍是把他母親生下來,好好撫養。他母親後來認識了他爹,他爹也是廣平城的捕頭,名字叫做夔興。他們情投意合,一直過著美滿的日子……
夔山看了吉祥一眼,她早就聽得入神了,他接著說:「直到我九歲那年,我爹因公殉職。我奶奶不知從哪裡聽說我娘命太硬,未出世就剋死自己親爹,她直覺我爹也是教我娘剋死的,因此用計想把我搶奪過來,並把我娘趕出家門。
「我娘害怕失去我,於是連夜帶著我離開廣平城,沒有目的到處流浪,過著飢寒交迫的日子。眼看就要活不下去的時候,我們來到京城,是你娘收留了我們母子,讓我們留在惠府,介紹我娘幫人縫補衣服。」
「不久你娘懷了你,你還在腹中,惠夫人就替咱們訂下婚事,我娘對此一直覺得不安——憑你們惠家家大勢大,以你的條件,將來要什麼丈夫沒有?怎麼能讓金枝玉葉的你,委身於我們這種窮苦人家呢?」
「孰料隔年惠夫人居然難產走了,我娘日夜和奶娘輪流照顧你,夜夜抱著你心疼垂淚。不久,京城裡卻流傳你命硬克母的留言……」吉祥臉色一白,抿唇不語。
夔山皺著眉,譏誚地冷哼,「那時惠府上下都很不好過,開口指稱你的人,乃是京城極富盛名的活佛大師,聽說他法力高強,信眾極廣。大師親口說的話,誰敢不信?」
「我娘日日抱著你,某天突然醒悟了,回想過去種種,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為什麼會逃離廣平城,為什麼會來到惠府,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催促她帶我走。惠夫人居然為你訂了這門不相襯的親事才辭世,好像預先就知道什麼似的。」
吉祥臉色很不好,夔山伸手握住她,發現她雙手冰涼,便把它們包覆在雙手裡取暖。
「我娘也曾被人說是命太硬,是剋夫克子的命格,你偏偏也是。我娘那時候心想,如果每個人來到世間都有自己的使命,那這一定就是所謂的天命。她深信她的天命就是撫養我長大,讓我來照顧你,這也是惠夫人的意思。所以惠夫人才會救了我們母子——這一切已不能說是巧合,合該是注定好的。」他母親認為必須替婆婆守孝,才又離開京城回老家去。
但這門親事,他娘從來沒有忘記。
「是不是很奇妙?」夔山炯亮的黑眸凝在她身上。
吉祥早嚇得不知所措。「你……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什麼……」她臉口齒都不清了。
「你信命嗎?」
夔山目光灼灼逼視她,傾身接近。「吉祥,你相信天意嗎?」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吉祥昏亂地搖頭。太過分了,她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上天對她有什麼安排?
「欸……」夔山用鼻尖在她耳邊輾轉廝磨。「你回想看看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從兩年前就接到你的信,為什麼遲到現在才來找你?為什麼偏偏挑在那種節骨眼上?要是我再晚幾天,你現在已經死在騰龍寨了,你能說這不是命嗎?」吉祥眼眶紅了一圈。她……她不信,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啊……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活到二十七歲,並沒有被我娘剋死,所以依我猜想,老天爺並沒有做絕。也許就像我娘常說的,她說,你娘是她見過最好的女人。如果你娘真的那麼好,老天爺為什麼不肯讓讓她女兒有個好歸宿?不可能的,不是嗎?」
「你不要……不要跟我說這些奇怪的話。」
吉祥試著掙開他的掌握,如果可以,她但願馬上逃離他身邊,永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偏偏卻困在屋頂上。可惡的傢伙,他根本是故意的!
夔山索性把她抱入懷裡,緊緊的攬在胸前。
「我一看見你就投降了,一眼就愛上你。吉祥,你要怎麼解釋呢?你對我不也是如此嗎?」
「你……你……」她快暈倒了。
「嫁給我吧,吉祥!」夔山溫柔的低語,彷彿帶著魔力。「我們注定在一起,你逃不掉的。」
夜裡,微風輕揚——
彷彿有一把幽魂隨風飄來,對著吉祥的淚眼微笑。
答應他吧!乖女兒,他會給你幸福的!
幽魂用嘴型說著,依依不捨的,看了吉祥最後一眼,才輕歎著融入夜色裡。
第10章(1)
「這根本是邪術吧!是邪術!」
惠家女兒們難得齊聚一堂,和爹爹圍了一桌子在吃飯,夔山目前借居在惠家,便也毫不客氣的坐下來享用。飯席間交談聲此起彼落,吉祥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彷彿大圓桌前只有她自己。
吉蒂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嘩,完全沒反應,癡癡傻傻呆呆怔怔的。
明明好像瞎子一樣,兩丸黑眼珠直直瞪著桌面,偏偏筷子一伸出去,樣樣都夾得到……真是好本領!
話說回來,她魂都飛哪兒去啦?吉蒂嘖嘖稱奇地轉向夔山,「夔捕頭,我看你不是捕快,簡直是個迷魂大盜嘛。」嘖嘖。瞧她瞧她,吉祥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吉人滿懷不安看著妹妹,也轉頭問:「吉祥還沒點頭嗎?」
「沒。」夔山撇撇嘴,一逕苦笑。「還請大姊幫忙美言幾句。」
「賢婿啊——」惠老爺倒不擔心吉祥,橫豎他已經把夔山視作女婿了,成婚只是早晚的問題。眼前,他還有別的心願。
「我這老頭子,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