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大嬸掩不住笑地說:「我這個徒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聰明絕頂。我看你啊,就是去外面開個大飯莊,手藝都沒問題。」
每聽大嬸這樣打趣她,寧若水都是微微一笑,大嬸又趁勢勸她再多學點做飯的手藝,把買賣做到城中去,她都只是搖搖頭說:「這一點就夠用了。」
昊月城裡的所有大小商戶,哪一個不是在古連城勢力範圍?只有她這樣小小的散戶才不會被天下錢莊記錄在案。她不想去招惹他。
後來她又添置了兩張桌子和幾張板凳,除了包子饅頭之外,還再賣一點稀粥、豆漿,過往的路人看到她這裡有早點,就跑過來坐下吃一點。她賣的價格不高,除了成本之外稍有賺頭即可,再加上有人看她楚楚動人地逢人便微笑,還會忍不住多給幾個銅錢。
寧若水本以為自己的落腳處已夠偏僻隱蔽了,沒想到人 算不如天算,還是在某一天撞到了一個她很不想見到的熟人……
這天早上,她照例出攤,東西快賣完的時候,有幾個士兵模樣的人往這邊走,當中的一個人還指著她說:「就是那了,叫什麼『無爭小點』的,那裡的包子皮薄餡多,味道可好了!」
後面有個人笑罵著,「若是名不副實,今日的飯錢都由你這小子付!」
「將軍,我保證您一會兒吃完就信了我的話了。」
寧若水不禁抬起頭,不是因為對方提到了什麼「將軍」,而是因為那將軍的口音語氣聽起來格外的熟悉。也就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對視了那句將軍的面龐,一下子兩人都楞住了,因為那人竟然是——李准。
李準以為自己眼花了,幾個箭步跑到她跟前,細細一看,果然是寧若水,但是她的裝束卻讓他倍感陌生。
她只穿了一件藍色棉布的長裙,腰上還繫了一條白色的圍裙,頭上用包頭巾將鬢髮一絲不亂地包好,手和臉都乾淨得沒有施任何脂粉。
若不是認識她十幾年太熟悉,李准幾乎要以為自己只是見到一個和寧若水十分相似的普通農家女而已。
「若水,你、你這是……」李准看看她,又看看她面前擺的那一大堆蒸籠、小爐灶和碗筷。
寧若水從最初的震驚之後回過神來,露出讓李准最為熟悉的恬淡笑容,「准哥,你當上將軍了?恭喜你了。」
「幾天前陛下才剛剛任命我為副將……等等,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天下錢莊裡?我以為……難道古連城欺負你了?」他立刻認定自己的猜測是事實,馬上勃然怒道:「我要和他拚命!」
她連忙阻攔道:「不是,這事與他無關,只是我自己想離開他而已。」
「離開他?」李准又楞了。當初寧若水找自己懇談時那樣不惜犧牲生命也要與古連城在一起的堅決讓他嫉妒得發狂,怎麼一轉眼他們竟然分手了?
「那你現在這是……若水,你怎麼能做這些事?」他疼惜地說,「這要是讓你爹知道了,還不心疼死?走走,我這就帶你回家。」
「准哥,你就不要管我了。」她擺脫他的手,「你是剛剛巡城回來嗎?一定肚子餓了,正好我今天包了些餛飩,給你煮一碗吧。」她又向後看去,「這幾位是你的兄弟?想吃點什麼?」
李准卻是回頭一瞪,「都滾遠點!」
帶他來的小兵和另外幾人都不明就裡,但是眼見將軍發火了,即使肚子餓得咕嚕叫,也只好先躲到遠處去,探頭探腦地看著這邊的情形。
「若水……你總是讓我猜不透。」李准說,「你就算是要離開他,也不這樣糟蹋自己。」
「怎麼是糟蹋自己?你不知我現在有多快活。」她淡笑著,如一朵潔白盛開的芙蓉花,「我每日自食其力,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不求富貴,只求溫飽,什麼事情都不需費心去想,比從前在家中還要活得開心自在。」
李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問:「古連城知道你現在在做這些事嗎?」
「這恰是我今日唯一要求你的事情。幫我保密,不要把今天見到我的事告訴任何人,無論是我爹,還是古連城。」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李准拚命搖頭,眉頭深鎖。
寧若水彎下腰,將已經煮熟的餛飩撈出來放在碗裡,送到李准面前,笑靨如花,「准哥,嘗一嘗我的手藝吧,我以前從未為你做過一頓飯,現在,就算是我彌補上這個遺憾了。若是不好吃,希望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說個謊話哄我開心。」
李准默默地接過那個碗,卻怎麼都嚥不下去,碗中熱燙的蒸氣覆蓋住他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讓他一陣鼻酸,禁不住熱淚盈眶。
此後李准經常來這裡看寧若水,每次寧若水都會為他準備一份早點,李准起初執意要多付錢,但是寧苦水又塞了回去。
「准哥,我看你現在的氣色很好,可見你已度過了最艱難的那一關,我現在這樣重新生活,為的就是讓人看得起,你怎麼可以如此施捨我?」
她一番義正辭嚴的話竟讓李准無法辯駁。他沒有再問寧若水與古連城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每次來一定要點一大堆吃的,若不是寧若水抗議說其他老客人會吃不到早點了,李准還恨不得次次都把這裡的食物買光。
歷經感情上最痛的那一劫之後,李准心中依然關切憐惜著寧若水。他本有意重拾舊情,但見寧若水雖然臉上笑著,卻笑得那樣疏離,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只能盡自己所能的照顧好她。
寧若水也知道李准對自己好,她不便再次拒絕他,只要他沒有什麼過份的要求,她就隨著他的性子,每次多給他準備大量的食物,讓他吃完之後再帶回去給部下分食。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如水流過,一轉眼,也過去了近一個月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