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娜原本說好要帶她體驗划船之樂,劃的不是普通小船,而是傳統的卡亞克(kayak),無奈那位媽媽臨時有事,後來小姐弟自告奮勇搶著帶她來,多娜笑著告訴她,小琴八歲就學會劃卡亞克的技巧,很有天分,當她的「教練」夠格了。
系船的水岸離小鎮約二十公里,這裡沒有所謂的「道路」,中長距離。的移動要靠遊艇和直升機,短程的話,雪如果夠厚,可以靠雪上摩托車或雪橇犬,再不然就必須靠雙腿徒步。
此時夏天,雪層很薄,不少地方的地表土壤都冒出來了,多娜說,她那輛「入廠維修」過的老爸公司車不妨開出去兜兜風,到水岸的二十公里路程,地形還算平坦,車子開得過去。
所以,他們三個才會在這裡,噢……不對!還有一隻大狗!
汪美晴趕緊四下張望,那頭渾身雪白的大狗剛才搶在他們之前躍到底下石岸,八成等不到他們,這時又跑上來了。
「疤臉,這邊!來姐姐這裡,快!」她用力招手,不敢放聲大嚷,怕驚動慢慢走來的龐然大物。
慘了!
她腦中一凜,來不及阻止,疤臉嗅到有其他動物入侵的氣味,整個不爽。
熊太靠近他們了,疤臉沒有選擇跑向她們,而是朝前方作出威嚇的姿態,兩隻前腳往前抻直,爪子勾進混泥的雪地裡,背脊上原本蓬蓬的軟毛暖意豎起,硬到會扎手似的。
「疤臉,快回來!」她衝過去想拉大狗上車,但跑沒五步就腿軟,那頭北極熊發現「食物」了,往這邊快跑過來,一邊發出低吼。
這下子,車內的小朋友們不尖叫也難!
沒辦法了,她連忙往回跑,衝進車內。
轉動鑰匙時,她手抖得很厲害,連續發動三次,引擎才噗噗噗地動起來。
車外,疤臉和巨熊槓上了,格陵蘭犬血液裡屬於狼的戰鬥基因大抬頭,齜牙咧嘴,露出極尖銳的犬齒,凶暴得像是得了狂犬病,與之前膩在她身邊撒嬌、討摸摸的樣子整個一百八十度大反差。
後面就是水岸,車子只能往前開,坐在後座的小琴和穆穆臉色慘白,眼神恐懼,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眼眶,小手緊緊抓著前座椅背。
「別怕。我們有車,我們都在車子裡,我們很安全。」她安慰孩子,還從後視鏡中對著他們倆眨眨眼。
「桑妮……疤臉……」童音加鼻音,顫抖抖的。
「我先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她必須先這麼做,心裡拚命祈禱那隻大狗趕緊回復正常。
疤臉要是跑開了,以北極熊跑動的速度一定追不上它,而且今天溫度處算高了,北極熊的毛會包住空氣,在這種溫度下,動沒多久就會熱到沒力,疤臉只要跑開就沒事了,但……吼!為什麼還不跑?跑啊!笨蛋,快跑走啊!老天……它、它它幹麼還去挑釁對方?這只不怕死的狗到底是誰家養的?!
看到疤臉被一隻巨爪掃飛,她心臟一抽,眼眶登時紅了。
不能哭、不能哭,兩隻小的已經哭得亂七八糟了、嚇得七葷八素,她一定得冷靜!
大熊被疤臉引誘過去,前面空出來了,她用力踩下油門。
砰!
猛地,有東西重重跌在擋風玻璃上!
孩子們尖叫聲響徹雲霄,汪美晴自己也驚叫一聲,踩油門的力道頓了頓。
竟然是疤臉!它又被掃中!
有一秒,她差點要不顧一切地踩下油門,還希望疤臉直接攀在車頭前,她帶著它一塊兒離開,像演電影那樣。
但她無厘頭的想法來不及實現,一團陰影已罩過來,車體「磅」地一沉,底盤都快貼地了,大熊從側邊壓上車頭,車窗外的後視鏡當場被壓斷。
這會兒,她不使勁踩油門都不行了!
尖叫。
野性的咆哮。
車子輪胎磨地的沙沙聲響。
車體被擠壓的刺耳摩擦聲。
她左胸膛內瘋狂擊鼓般的心跳聲。
即使油門踩到底了,車子依然沖不太動,那頭大熊少說有七百公斤,她甩不開它。
疤臉突然跳到它背上,張口咬住熊頸。
熊吃痛,脾氣更火爆,它後腿突然立起,巨大身體站起來之後,又狠狠往前趴,把背後的狗甩飛了,而噸位可觀的身軀一落下,車子的擋風玻璃「啪啪啪」三聲,裂、開、了!
「桑妮……桑妮……嗚嗚嗚……」
「跟你拼了!」汪美晴紅著眼大叫。
說要拼,其實是在壯膽,已經沒有東西能拿出來拼,只能在心裡瘋狂祈禱,東方西方各路神明全都上,拜託拜託拜託拜託幫幫忙啊——
約有八公分長的熊爪插進擋風玻璃上裂開的細縫,抓著、挖著,她人生還沒這麼驚險刺激過。
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哭,只是在這個拚命的時刻,她模糊想著,一個大人夠不夠餵飽一頭熊?總不能三個外加一條狗全都賠上……
忽然間,事情有點怪。
壓在引擎蓋上的巨獸突然軟掉,就是……真的軟掉。
毫無預警,扁扁熊頭咚地趴落下來,壓在擋風玻璃上變成大特寫。
它的爪子還勾在裂縫裡,很像電池用到沒電了,整個軟在那裡,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
它的眼睛仍張著,但佈滿死氣,覆著一層淡淡灰色。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驚疑不定,頭昏腦脹,跟著看到男人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朝他們快跑過來。
男人唰的一聲打開駕駛座車門,嚴峻臉上出現難得的驚恐表情。
她看著劇烈喘息的他,傻怔怔地看著,兩隻手還緊緊抓住方向盤不放,突然恍惚勾唇——
「魯特,熊死掉了……」
「嗚哇啊啊——」後座,兩隻小的突然驚天動地地大哭起來。
第7章(1)
汪美晴當場沒有哭。
可能是小琴和穆穆先放聲大哭了,她下意識就忍住,因為嚎啕大哭是孩子氣的行為,她是大人了,不能跟著孩子一起哭,只是太陽穴一直脹跳,跳得她沒辦法動腦筋,她是怎麼回到「北極海旅館」的,事後竟一點印象也沒有。